江清歡心裡一急,不管三七二十一,隨口就跟萬天成說聶小鳳忽然起燒了,如今在棲鳳樓裡昏睡不醒,黃藥師正趕去看師父呢,師丈不趕緊回棲鳳樓嗎?
萬天成一聽說聶小鳳得了急病,也急了,什麼羅玄不羅玄也不想管了,直接掉頭就走。
江清歡有些無語地看著萬天成火急火燎的背影,然後又看看被自己抱著的小郭靖。萬天成要走,倒是將郭靖也一起抱走啊,萬一等會兒她要打架呢?
羅玄目送著萬天成的背影走遠,隨即目光落在了江清歡身上,“你是什麼人?”
江清歡雖然手中抱著郭靖,可依然不影響她裝逼,她微微側頭,笑著看向羅玄,“我是什麼人,你猜不到嗎?”
那一刹那間的笑容□□,在羅玄看來,像極了一個人。他心裡微微一顫,隨即目光落在了江清歡發間的七巧梭上。
七巧梭?
羅玄:“你是聶小鳳的什麼人?”
江清歡聞言,笑了起來,“不錯啊,你還記得我師父。我時常聽師父提起你老人家,你們一彆多年,師父有事不能來,我替師父代問您老人家好。”
羅玄:“……”
江清歡:“血池我去過了,真遺憾沒能在那個地方遇見你。沒想到我去找你找不著,你如今反倒是找上門來。”
羅玄站在原地,麵無表情地盯著江清歡:“你去找我做什麼?”
江清歡笑哼了一聲,語氣有些不耐煩:“還能做什麼,當然是去替我師父解決麻煩。”
四姑娘豈止是不耐煩,要不是她抱著小郭靖,不想讓小孩兒看到什麼血腥的畫麵,她的七巧梭早就飛出去了,哪來那麼多閒工夫在這裡跟羅玄東拉西扯。
她一不耐煩,語氣就十分不好,也不想掩飾,乾脆凶巴巴地跟羅玄說:“你從血池裡出來,不好好地過著你的東躲西藏的生活,到冥嶽的地盤做什麼?”
羅玄當日自困血池是沒有辦法,十幾年在血池的生活,陳天相與方兆南進入血池找到他的時候,他是瘋瘋癲癲的,並不認得過去的人,是陳天相將他帶出血池後費了心思醫治,他才記起來過去的事情。
十幾年與世隔絕,聽得陳天相所說的種種,他恍若夢中。即便是此刻聽到江清歡毫不客氣的言語,依然不太能反應過來。
方兆南聽到江清歡那不客氣的話語,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什麼東躲西藏,我與前輩到此,是為了見聶小鳳!”
江清歡皺眉,“我師父沒空,不見!”
這時被江清歡抱著的郭靖正扯著江清歡的發辮,見江清歡一邊不客氣地跟人說話一邊將發辮扯了回去,也有些生氣,小肉團皺著眉頭,有樣學樣,怒斥方兆南:“不見!”
方兆南被江清歡那毫不客氣的態度弄得差點一口血噴出來,他到底是初出茅廬的少年郎,跟江清歡這種從小就被師父趕出去日行一善,過了十六歲生辰又被師父趕到中原獨挑大梁要建立冥嶽分部的人相比,他簡直就是不堪一擊。
他覺得眼前的這個姑娘目無尊長,實在太過分。他深吸了一口氣,腹中醞釀了長篇大論,非要跟江清歡講道理。
江清歡看著方兆南那模樣,覺得有些納悶,也不知道陳天相看中了這方兆南哪一點,竟然讓他進血池。江清歡心裡有些歎息,她對陳天相一直都感覺挺好的,她覺得即便是在仁義山莊的時候,陳天相心中對師父有怨、一副避之則吉的態度,她對陳天相還是十分有好感。因為聽師父說起從前的事情,江清歡覺得與羅玄相比,陳天相真的是好太多。
令她那麼有好感的陳天相,想不到這回不止眼瞎,連心都瞎了。
羅玄看著身旁義憤填膺的方兆南一眼,“兆南。”
方兆南聽到羅玄的話,原本還滔滔不絕的,此刻就變成了一隻鵪鶉,不吭一聲。
大概是成名甚早,又一直是受武林同道敬仰的人物,即便十幾年不與人交往,如今還是個糟老頭,可言行依然自著幾分超然物外的氣場。
羅玄的目光落在了江清歡身上,淡聲說道:“我來見聶小鳳,見,或是不見,都該是她說了算。”
如果羅玄沒來這地方,江清歡暗搓搓把他解決了是沒有問題的。可如今羅玄來了,不止是來了,萬天成也見到了羅玄,要是江清歡將羅玄解決了……江清歡默了默,到底沒有膽大包天。
她知道師父對羅玄的感情很複雜,若是真要羅玄死,當初讓她背下血池圖的時候,就讓她去血池將人殺了,何必等到今天?
可江清歡並不想讓師父見到羅玄,見了又能怎麼樣,除了往師父心裡添堵之外毫無用處。
就在江清歡想著到底用什麼方法為難羅玄不會讓師父生氣的時候,一道聲音在江清歡身後響起——
“你為何想見我?”
幾人一愣,不約而同地溫聲看了過去。江清歡看到一襲紫衣的師父站在山色之間,麵無表情地看向羅玄。
江清歡抱著小郭靖朝聶小鳳喊了一聲師父,聶小鳳並沒有看向江清歡,她隻是站在原地,維持著麵無表情的表情,看著前方已經雙鬢灰白的羅玄。
這麼多年過去,那樣愛過、恨過的人重新出現在她的眼前,聶小鳳的內心並不如她所表現出來的那麼無動於衷。她想,至少這個羅玄,還認得她。
聶小鳳記得上一世的時候,她心心念念在血池中見到了一彆十六年的羅玄,可是那時候的羅玄已經有些瘋瘋癲癲,不記得任何人。沒想到如今這一世,他被陳天相從血池中帶了出來,不止帶了出來,他上一世還要坐一陣子輪椅的雙腿,如今也已經被陳天相治好了。
羅玄雖然聽陳天相提起聶小鳳如何如何,可他委實沒想過,見到的聶小鳳,竟然是如今這樣的。
她繼承了聶媚娘的容貌卻更勝三分,少女之時端的是清麗無雙,如今身為冥嶽之主,昔日柔和清麗的氣質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凜然不可侵犯的冷豔之感。
兩人遙遙相望,便是一眼萬年。他們仿若能撕裂時空,回到過去的哀牢山。
懵懂少女,目睹母親慘死,在少林寺眾多猶如豺狼的武林正義之士麵前,一襲白袍的男人挺身而出,保全她性命,原因是她長得像他的妹妹。少女又怎會管他是出於什麼原因救她,是否有私心,在那一刻,挺身而出的男人在她心中,就好像是神一樣,讓她從此再也無法移開目光。
在哀牢山的日日夜夜,他教她吹笛,教她讀書,教她寫字……她過著平凡而又快樂的日子,甚至以為自己的一生,都會與師父一起在哀牢山中度過。
誰知情愛之事竟然傷人至此,聶小鳳想起當年種種,為了喜歡的人多看她一眼,她精心打扮,為了試探師父,她在走過他麵前的時候故意裝作崴了腳,偷來他的一個擁抱,試探出他對她的關心……那些本以為已經遺忘了的點點滴滴,再度在眼前浮現。
可浮現的並不隻是那些少女情懷,更有一夜夫妻過後,男人的絕情。
她那樣愛過一個人,她也那樣恨過一個人。
聶小鳳嘴角勾起了一抹諷刺的笑,看向羅玄的目光冰冷無情。
這世上,除了聶小鳳,有誰那樣愛羅玄,又有誰那樣恨羅玄?
迎著聶小鳳那冰冷無情的目光,羅玄恍然想起當年在哀牢山上,那個眼中帶著仰慕之情,仰望他的少女。那個曾經在雨夜抱著他,跟他說師父我喜歡你,沒有你我會死的少女,曾經令他一時難以把控,釀成大錯。那是一個錯誤,是他一生中的汙點。他本想忘記,卻無法忘記,於是釀成了後麵的種種悲劇。
一彆經年,如今再度相見,物是人非。
羅玄望著聶小鳳,終於喊了她一聲小鳳。
江清歡抱著小郭靖看看羅玄,又看看聶小鳳,終於覺得在此地自己是多餘的。不止她是多餘的,就連那個站在羅玄身邊的方兆南也是多餘的。
於是她二話沒說,一手抱著小郭靖,一手拎著方兆南的衣領就施展輕功往山下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