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玄霜默了默,然後繼續往前走。原本還一直陪在她身邊的白虎忽然向前吼了一聲,陳玄霜嚇了一跳,“白虎!”
“姑娘,莫怕。”
一個青年的聲音從一棵百年老樹的樹乾後傳出來,他走了出來,正是早上的時候被江清歡趕走的方兆南。
方兆南在傲雪苑受了一肚子氣出來,本想去山上找羅玄的,但想了想,山上他大概是上不去的,隻好想著回去看看再說。可他和羅玄到冥嶽,本就一路提心吊膽,昨天被黃藥師拎下山後,更是一整晚都沒睡好,方才離開了傲雪苑到了這個山林,便找了個地方休息,誰知竟然不小心睡著了。要不是陳玄霜到來這裡驚動了他,說不定還不會醒。
方兆南走出去一看,隻見白虎站在前方,那雙虎目直勾勾地盯著他。在白虎身後,是一個白色衣裙的姑娘,她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神情既驚訝又無辜。
方兆南沒想到在山林之中,也會遇見這麼清麗脫俗的女子。她看著顯然是半點武功也不會的,倒是在她前方的那隻白虎,他昨天在傲雪苑見過,那是冥嶽四姑娘所養的。
方兆南沒有靠近他們,隻是保持著安全的距離,輕聲問道:“姑娘,你是冥嶽中人?”
說起冥嶽,就勾起了陳玄霜的傷心事,她十分難過地看了方兆南一眼,“我是冥嶽中人又如何?不是冥嶽中人又如何?”
方兆南看到心情都寫在臉上的陳玄霜,也有些怔愣,“不、不如何,我就是問問。敢問姑娘芳名?”
陳玄霜四下看了看,四下無人,眼前的這個青年看著舉止磊落,大概不是壞人。於是,不知道真正的壞人是不會將“我是壞人”掛在臉上的陳玄霜,毫無防人之心地認識了方兆南。
於此同時,一直在山林上方盤旋的白雕在空中打了個旋,往傲雪苑的方向飛去。
山林中,陳玄霜和方兆南隔得老遠地坐著,中間趴著一隻白虎。白虎對此也沒有辦法,小姐姐對這個人類雄性十分不喜歡,可這個陳玄霜好似挺喜歡,還坐下來跟他聊天,要不是方兆南一靠近白虎就像一口吞了人家,說不定這會兒兩人就已經肩並肩、排排坐了。
肩負小姐姐托付重任的白虎,隻好當一隻不講理的白虎,橫在兩個人中間,令兩人說話都快要靠吼。
方兆南問玄霜你看著怎麼這麼難過?是有什麼難言之隱嗎?
陳玄霜一聽到這話,就搖頭,說沒有難言之隱,我知道了我的娘親是誰,也知道了我的父親是誰,心中難以接受。大概是身邊沒有彆人,陳玄霜迫切需要傾訴,可她也不想十分明白地把話說出來。
“我的身世很複雜,我有個義父,他跟我娘是師兄妹。我是義父撫養長大的,最近才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那你爹呢?”
“我爹?”陳玄霜想起以前梅絳雪跟她說的那些話,她想了想,說:“我爹跟我娘是師徒關係。”
方兆南聞言,倒吸了一口氣。
陳玄霜看向他,方兆南意識到自己的反應傷害到了眼前的這位姑娘,連忙道歉。
陳玄霜也不管,反正沒人知道她說的到底是誰,於是一股腦地將以前梅絳雪的說辭搬了出來,說因為我爹娘的是不倫之戀,我爹無法接受,所以我娘一怒之下離家出走,自己出來闖蕩江湖,如今闖蕩出來了一點名氣,可名聲不太好聽。
“她倒是一直沒讓我知道我的身世,她對許多人都很冷漠,可對我一直都很隨和從來也沒有凶過我,我沒想到原來她是我娘。”
一番話,說的雲裡霧裡,方兆南也聽得一頭霧水。但眼前的姑娘顯然是需要安慰,於是方兆南說道:“其實你何必糾結?你的娘親一直沒跟你說這事情,或許是看你跟義父一起生活好好的。就如同你所說的,她跟你義父關係也並不好,你這些年來跟義父一起生活,並非是在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是人皆有好惡。若是你的義父對你娘本就有成見,難免會影響你,你娘也是考慮到這一點,因此才一直沒敢與你相認吧?”
陳玄霜開始聽著還好,聽到方兆南說她義父說不定會說聶小鳳壞話影響她的時候,忍不住怒斥:“你胡說什麼?我義父才不是那樣的人!”
方兆南一愣,然後笑道:“姑娘不必這麼動氣,這其實是人之常情。你喜歡一個人,你會告訴身邊的人她是多麼好。可你若是討厭一個人,你也會告訴彆人你為何討厭她。但不管喜歡還是討厭,不過都是你經曆過的,但聽的人,卻隻是聽你說,他們從未與你所說之人相處過,對你所說之人的印象,不過都是源於你所說的話,不是嗎?”
陳玄霜看向他,青年方才被她怒斥了也依然十分好脾氣。
此時的方兆南並不知道陳天相和羅玄之間的事情,即使是陪羅玄來找聶小鳳,他也並不知道這些前輩之間到底是有何愛恨情仇。在他看來,羅玄是德高望重的高人,他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陳玄霜會是聶小鳳和羅玄的女兒。
陳玄霜雖然有江清歡的白虎陪著,可方兆南看她一言一行單純爛漫,全無心機,以為她是尋常冥嶽中人的女兒。
冥嶽是魔教舊部這樣的事情前些日子已經傳開了,但如今的冥嶽在中原,又從未做過什麼十惡不赦之事,雖然名聲並不十分好聽,但離聲名狼藉或是惡名還有十萬八千裡那麼遠。於是,方兆南便放寬了心安慰陳玄。
“師徒相戀這種事情,確實是有悖師德。但男人大丈夫,敢作敢當,為何做了之後卻不敢承認,還害得你娘離家出走?還有,你爹連你也不認,將你交給他的徒弟撫養,這未免也太荒謬了。”
陳玄霜聽到方兆南的話,默了默,臉上的神情也是一言難儘。她實在是十分糾結,她從前聽義父說起羅玄之時,語氣都是十分尊敬的,從未想過有一天有個人會說羅玄不對。她如今聽到方兆南這麼一說,心裡又有覺得有些道理。
同樣是男人,方兆南又不知道她爹娘是誰,若不是真的認為男人不對,又怎麼會這麼說呢。
聶小鳳對她也是真的好,既不會讓她覺得有壓力,也不會讓她覺得有什麼異常的地方。而且在冥嶽這麼就,她從未聽聶小鳳說過陳天相不對,也半個字都沒提起過羅玄。梅絳雪倒是會說一些,梅絳雪對素未謀麵的父親心中有一些幻想,可梅絳雪也說這麼多年來聶小鳳並不容易,當年母女分離實非聶小鳳所願。
陳玄霜咬著下唇,抬眼看向方兆南。
“你覺得我應該與娘親相認嗎?”
方兆南一愣,這種彆人的家務事……他怎麼能說應該不應該呢?可看眼前的這個姑娘,說起她娘的時候,也並不是痛恨的模樣。於是他笑了笑,跟陳玄霜說道:“血濃於水,骨肉親情本就是世上最令人無法割舍的。姑娘,你的娘親對你即便沒有養育之恩,也有生育之恩。她若並未有負於你,你不妨換個角度,設身處地為她想一想昔日她所麵臨的處境,再做出決定也不遲。”
陳玄霜點了點頭,正要說話的時候,一聲雕鳴從天空上傳來,隻見白雕飛了過來,一襲紅衣的江清歡施展輕功跟在後麵,衣帶飄揚,恍若林間精靈。
方兆南看到江清歡,臉色頓時變得不太好看。
陳玄霜站了起來,朝他笑了笑,說:“我心裡好受多了,謝謝你。”
方兆南看到江清歡,也不想再逗留,這位冥嶽的四姑娘脾氣不好,他不想招惹她。於是,方兆南青年沒有再跟陳玄霜多說話,朝她拱了拱手以示告辭,人就走了。
而此時的方兆南少俠,尚且不知道陳玄霜就是陳天相的養女,羅玄的親生女兒,估計他日知道了會因為今日的話而悔不當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