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後吐真言。
聞秉筆在府衙呆了多年,明白何為禍從口出,平日在外從不妄議任何事。
有些話他在心裡憋了許久,遇到林羽這個賞識他的人,借著酒勁,便將他關於農民與糧食的想法,和盤托出。
“想要防止穀賤傷農、穀貴傷民的情況,就要穩定全天下的糧價,是全天下,而非一州一縣或是一道,由朝廷與地方統管此事,豐收時存糧,有災害時開倉放糧,還要要求農民治田勤謹,促進農民生產的積極性。”
說到此處,聞秉筆麵露諷刺之色。
“但良田大多掌握在權貴世家的手中,無論朝廷與地方的官員,大多出身世族,他們巴不得利用手裡的權力和提前獲得消息的手段,豐收時降價采買,遇到天災人禍時高價賣出,又怎會推動穩定糧價的政令呢?”
正在給聞秉筆添酒的耿義山,聽到這個話題,眉頭緊鎖,手裡的酒壺沒有停下。
直到酒水溢了出來,濺到腳背上涼颼颼的,他這才反應過來,頗為心疼地看了一眼淌在桌子上的重碧酒。
多倒的這二兩酒,夠換他一個月的口糧了!
“無妨,自家的酒,灑了就灑了。”
林羽急忙將酒水擦乾,又將酒壺拿了過來。
對於聞先生說的事實他早有感觸。
可耿義山是一個還在讀書的學生,難以想象政治的黑暗。
“先生所講的糧價統一由朝廷定論的說法,我十分認同,大常疆域廣闊、地大物博,但整體來看,隻要增加荒田,糧食足夠吃,但從局部來看,但凡哪一州哪一縣遭遇災禍,便容易發生糧食缺短、有人借機發災難財的事。”
“統一定價,統一管理,誰也不敢違背法令,能更快更有效地將賑災糧從籌備到運輸,以極短的時間發放到災民手裡。”
隻不過。
目前大常的皇權,還達不到如此集中的地步,無法統籌。
林羽想到以前生活的時代,遭遇天災人禍的時候……多說無益。
“隻要有權貴有世族從中作梗,糧價統一之事就難以解決,但是,隻要田地足夠多,朝廷限製買賣與轉讓,就能從大方向上控製糧價。”
確實如此!
對此事悲觀的聞秉筆,聽完林羽的話,麵露向往之色。
若真有這麼一天,不必擔心天災人禍無糧食,解決了最基本的生存難題,他無法想象,大常的百姓會有多麼安居樂業。
“先生還有何高見?”
“高見談不上……”
聞秉筆低下頭吸了一口滿滿當當的酒水,接著一口仰儘,舒服地喟歎一聲。
爽快!
憋在心裡的話說出來,就是爽!
他見林羽像求知若渴的學生一樣,雙眼炯炯有神地盯著自己,等著下文,借著酒勁繼續他的高談闊論。
“隻有糧價穩定下來還不行,還要保障農民的其他收益,農閒時,可配合養殖或是就近做工,增加他們的收入,他們保障了整個大常的吃食,臉朝黃土背朝天,忍受著風吹日曬,全仰仗老天爺的恩威等收成,旁人卻享受著他們的果實感受不到苦果,這不公平。”
世間本就沒有絕對的公平。
但能相對公平。
林羽對於這種不公感同身受過。
“養殖對於大常的農民來講,並非穩定的收入,就近做工……田地集中的地方,大多人煙稀少,哪有作坊或是商鋪願意在人少的地方興建呢?”
其實他當初,大可以在旌陽城郊買地方蓋作坊,也不必急著趕進度去修路,可以挑現成的,省時又省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