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星沉,山林好似被白霜覆蓋。
平宮千夜一手持杖,一手托缽,行走於山林野路之間。
最終他還是謝絕了老爺與男孩的挽留,繼續趁著夜色趕路。
他的前麵,月亮娃娃以月光為雙翼,好似一隻精靈在上下翩飛。
月亮娃娃雙手一引,天上月華如銀河流淌而來,照亮朦朧前路。
月亮牌的手電筒,確實很好用。
“那個女孩子真傻,修神哪裡有當人好呢,以後她必然還會再後悔一次。”
神宮八重櫻的聲音通過月亮娃娃傳了過來,她一路上已經談及這個話題好幾次。
“未曾得到的東西總是格外有吸引力,至於以後的事情,畢竟遠在未來,誰也無法肯定自己會不會後悔當初。”
“當人多好啊,可以吃喝玩樂,每一天都能享受與眾不同的生活。”
平宮千夜笑了笑,沒有去反駁神宮八重櫻的美好幻想。
人類的生活從來就沒有那麼美好,大多數的人,為了生活下去就已經筋疲力儘。
享受,這個的詞語太過於高級了,已經偏離了普羅大眾。
“京都,會是一個怎樣的地方?”
“應該與東京差不多吧。”
“你也沒有來過嗎?”
“沒有。”
“那我們到達京都後可以到處逛逛嗎?”
月亮娃娃從前麵飛了回來,落在平宮千夜的肩膀上,右手朝前伸著,一道月光平穩灑在前方的道路上。
平宮千夜沒有給這個問題一個肯定的答複,京都的情況,有些不一般,他不一定能有時間閒逛。
最近他在普度論壇上又跟那位素田無邊的僧者,聊了一會兒有關京都這邊的事情。
很複雜。
“怎麼啦?”
“我隻是在想妖怪與人類各自世界的界限該如何解決。”
“這個問題……好宏大,好困難。”
神宮八重櫻隻是想了想,就覺得這個問題超出自己能夠解決的範圍。
平宮千夜也沒有再說什麼,繼續沿著山路前進。
深夜時分,平宮千夜隱隱察覺前方密林之中,傳來一陣若有若無的佛經聲。
有人深夜在誦念佛經?
平宮千夜朝著聲音來源處走去,佛經聲漸漸清晰。
再離得近些,平宮千夜就聽出這是有人在誦念《大涅槃經》的內容。
他曾經看過這本經書,並且修煉那一張《涅槃圖》。
穿過密林遮掩,平宮千夜見到了那一位誦經的人。
一個約40歲出頭的僧人,蓬頭垢麵,穿著破破爛爛的袈裟,掛在脖頸處的佛珠串,也缺損不全。
右手持著敲擊木魚的犍稚,左手空空如也,失去可以敲響的木魚。
臉上的皺紋如同男孩所說的那樣,比苦瓜紋路還要苦澀。
那一雙眼睛滿是不安與憂懼,念經的聲音也斷斷續續。
這人應該就是男孩所說的那位瘋瘋癲癲的僧人。
平宮千夜沒有立即上前攀談,而是靜靜站在不遠處觀察。
那僧人念著《大涅槃經》,前一句與後一句往往不搭邊,經文顛三倒四。
每當這時候,僧人就止不住想哭,擦拭眼淚的袖子,已經臟黑得結了一層油垢。
平宮千夜又繼續觀察一會兒,確認僧人沒有什麼其他異常,就朝著僧人走去。
剛走近幾步,僧人就停下念經聲,那一雙充滿憂懼與不安的眼睛,直勾勾盯著平宮千夜。
“佛,佛,活過來了。”僧人聲音有些嘶啞。
“佛,從未死去,又何需活過來?”
平宮千夜回答一句,又朝著僧人走近兩步。
僧人愣了半響,然後左手捂著自己的腦袋,仿佛正在承受某種劇烈疼痛,同時右手所持的犍稚不停瘋狂敲擊身旁的樹乾。
“佛,佛,祂死了,死了!”
僧人的聲音,隨著犍稚敲擊樹乾的聲音,越發癲狂。
平宮千夜隻是靜靜看著僧人發瘋,等他的狀況稍微好轉之後,才開口:“佛死了,這世上已經沒有佛了。”
“不,佛,佛,祂又活過來了!”
僧人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的眼裡皆是恐懼,不停打量著四周,像是在擔心有什麼可怕的東西,突然躥出來。
平宮千夜想了一下,決定再次順著他的話,“嗯,佛,活過來了,我是佛,你是佛,眾生皆是佛。”
僧人身體頓了一下,然後用更加癲狂的動作敲擊樹乾,嘴裡不停囔囔道:“佛,死了!祂死了啊!”
平宮千夜沉默了會兒,歎了口氣道:“大師,你深夜誦念佛經引我來這裡,就是為了跟我打機鋒嗎?”
這不是很難做出的判斷。
誰家和尚沒事半夜在深山老林裡麵念經誦佛,而且還在自己的必經之路上。
如果這位僧人真是瘋瘋癲癲的話,那看見自己來了,他的第一個反應應該是慌慌張張離開。
“佛,死了,佛,活了。”
僧人隻是重複這一句話,並沒有回答平宮千夜的問題。
“佛,活了。”
僧人又是一聲低語,神色明顯慌張起來,想要用左手捂著自己的嘴巴,可還是來不及。
他張口嘔吐,吐出一個個僅有小拇指大小的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