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得和莫行披著蓑衣在雨中看著馬車,警惕著。
殷穆虞端然坐下,臉色顯得很疲憊,對孔遠昭道:“孔相,彆來無恙。”
一男一女兩個小孩兒侍立在他身側。
“托太子殿下洪福。”孔遠昭道,“太子殿下尊體可還好?”
殷穆虞輕哼了一聲:“他們追到了烏臨國想弄死我,哪有那麼容易?”
“太子殿下乃天命所囑之身,必有騰龍在天的一日。”孔遠昭道。
“淨月城遲早有一天是我囊中之物。”殷穆虞道,蒼白孱弱的臉上一如既往地透著與生俱來的威壓。
孔遠昭趁夜將殷穆虞一行安置到城郊一處隱蔽的空院中。
孔遠昭有時便會帶著年幼的孔懷虛出城,說是帶他去城郊玩耍,其實是去空院。
到了空院孔遠昭便讓孔懷虛自去園中玩耍,他自己去見殷穆虞。
孔懷虛樂得在諾大的園中到處遊逛。
忽被一片黑壓壓的鳥兒飛撞過來,嚇得雙手緊緊抱住頭蹲了下來。
那些鳥兒從他頭頂掠過,又繞空折回,飛到了一個六七歲的小女孩兒頭上,盤旋不去。
小女孩打開手中一本書卷。那些鳥兒紛紛朝書卷飛去,竟然全都消失不見了!
孔懷虛驚歎不已:“你這是什麼法術?好厲害!”
小女孩兒大聲道:“你彆處玩兒去,彆耽誤我練功。”
孔懷虛兀自興奮:“你練的這是什麼功,能讓這些鳥兒都聽你的話,太厲害了,能教教我嗎?”
“你想學?彆做夢了!”小女孩兒撇撇嘴,自顧自走了。
後來孔懷虛再去的時候就揣些好吃的、好玩兒的專門給小女孩兒帶去。
兩個人漸漸熟了一些,知道小女孩兒原來名叫東方厘,烏臨國被敵軍所滅,是尊主救了她和哥哥。
尊主給她和哥哥起了新的名字,她叫玉溯,哥哥叫子卿。
孔懷虛最按捺不住的,是想試一試那本驅鳥的書卷:“你這本書卷怎麼這麼厲害?”
玉溯揚了揚手中的書卷,“這可是我娘傳給我的魚雁靈封冊。”
“原來這本書叫魚雁靈封冊?”孔懷虛又好奇地道,“它都能做什麼呀?”
“它可厲害了!”玉溯道,“會千裡傳信的語事鳥就它的靈物,還能看見所有鳥類的眼睛看過的東西。”
“能看見鳥類見過的東西?這是什麼意思?”孔懷虛問。
“你帶著書嗎?”玉溯道。
“有。”孔懷虛道,隨即取出袖中一本《孟子》。
“你隨便翻開其中一頁。”玉溯道。
孔懷虛便打開一頁來。
玉溯打開自己手中魚雁靈封冊,一隻語事鳥飛出,在孔懷虛手上書中飛過。
玉溯背對著孔懷虛盤腿坐於地上,手捏一訣,誦道:“誌士不忘在溝壑、勇士不忘喪其元。孔子奚取焉?取非招不往也……”
“竟然一字不差!”孔懷虛驚奇不已。
玉溯道:“這有何難?按這書卷所說,若蘊力足夠,就能將天下典籍書冊皆為我所用。”
孔懷虛越聽越興奮,跑到玉溯跟前伸手去拿玉溯魚雁靈封冊:“這也太神奇了!能給我看看嗎?”
玉溯卻抱緊了魚雁靈封冊:“雖然你爹幫了尊主,你又對我這麼好,但是我娘說過這本書卷不可以交給任何人。所以我不能給你看。”
孔懷虛有些失望,摸了摸頭:“那、我能看你用這個書卷跟小鳥們玩嗎?”
玉溯還未答言,忽聽一聲呼喚:“玉溯”。
隻見子卿走來道,“怎麼不練功在這裡閒玩兒?”
玉溯道:“我這就去練功。”
子卿雖然年紀也還小,但比玉溯究竟大了三歲,又經了國破家亡、死中得生,對所有人都心懷戒心。
他警惕地盯著孔懷虛:“你不要每次都來打擾我妹妹。你到彆處去玩,要是再敢偷看我妹妹練功,我就殺了你。”
“什麼?”
孔懷虛被他凶狠的目光和語氣嚇得倒退了一步。
“還不快走?”子卿又道。
孔懷虛看了看玉溯,玉溯對他做手勢讓他快走,孔懷虛便掉頭向外走去。
突然玉溯大叫一聲:“不好!”
“怎麼了?”子卿連忙問。
“我聽到有人在院牆外說話,他們知道尊主在這裡,說這就要去報官!”玉溯道。
“我去通知餘興他們!”子卿道。
玉溯已經向院外跑去:“我去攔住他們!”
孔懷虛也連忙跟在玉溯身後跑了出去。
玉溯跑出院門,果然看見前麵有兩個人。
那兩個人已經跑出了兩丈開外,玉溯還隻是個年幼的孩子,哪裡追得上。
“怎麼辦?”孔懷虛急道。
玉溯不及答話,一邊向前飛奔,一邊翻開魚雁靈封冊,指掐咒訣。
突然間,數不清的語事鳥撲打著翅膀從書卷中飛出,飛到那兩個人頭頂盤旋飛翔。
兩丈開外原本奔跑著的兩個人突然像被一麵無形的牆擋住一般,完全無法前行。
他們又向兩側衝突,誰知也是一樣。
四麵八方都無法衝出,就像被一張天網當頭罩下。
玉溯就站在那裡,不斷地催動還稚嫩的法力。
眼看快要支撐不住,子卿帶著餘興、莫行趕來,將那兩人立斃當場。
……
“出了這件事之後,空院不再安全,殷穆虞不久就離開了。”孔懷虛道,“不過,那時候的情形就跟如今折戟山莊被困的情形很相似。”
榆兒道:“語事鳥、千裡傳信——看來這個玉溯到現在還在為殷穆虞這個惡賊效力。”
“為什麼這麼說?”寧葭道。
“幽絕曾有一種鳥為他通傳信息,就叫做語事鳥。”榆兒道。
“原來是這樣,那看來極有可能。”寧葭道。
“難怪幽絕中了我那麼多種劇毒竟然還能活下來,一定是這個女人她用妖卷偷了雪爺爺的解毒秘方!太可惡了!”榆兒恨道。
“看來發現我們寄身折戟山莊、又知會朱厭前來這件事也是玉溯所為了。”寧葭道。
“應該就是她了。”榆兒道。
“榆兒,你見過這個玉溯嗎?”寧葭問。
“沒有。”榆兒搖頭道,“我在馳天莊內並沒有見過什麼女人,也從沒聽幽絕提起過玉溯這個名字。”
“皇伯父對她大概另有安排,所以她至今還未露過真麵。”寧葭道,“看來,今天將我們困在折戟莊內的,就是那個叫玉溯的人了。”
“魚雁靈封冊?”榆兒向桀風道,“桀風哥哥,你可知道這是本什麼書卷?”
桀風一直沉默未語,陡然聽到榆兒喚他,仿佛驚醒似地點了點頭:“魚雁靈封冊是一本妖卷。”
“妖卷?”
眾人奇道。
桀風點點頭:“據瀚重說,此妖卷能誕靈鳥、並能收群鳥之力為己用。但它是要以宿主的靈肉喂養。一旦宿主死亡,魂靈皆被其啖食殆儘,永不再生。”
“啊?”
眾人皆驚異不已。
“這妖卷也太可怕了。”榆兒道,“難道玉溯是在用自己的靈肉喂養它嗎?”
“看來是了。”桀風道,“因為這本妖卷對宿主太過凶殘,其實得到這本妖卷的人多是棄之不用的,沒想到今天卻遇見了願意拿自己的靈肉來喂養它,寧願永無來世的人。”
烏臨國被攻破,滿城血屍。
東方夫人臨死前將一卷書卷交給兒子東方恒:“娘好後悔,沒有好好用這本卷冊。就因為害怕它吞噬宿主的血肉、靈魂,永世灰滅……”
“吞噬宿主的血肉靈魂、永世灰滅?”
東方恒握著書冊的手顫抖了起來。
旁邊東方厘拿過他手裡的書冊:“我不怕,我要給娘還有爹報仇!”
在密林之中,東方厘——玉溯打開了書冊,歃血為誓,割肉為養。
新鮮溫熱的血肉落到書卷中,立刻就被吞噬得乾乾淨淨,沒有留下一絲痕跡。
久涸的卷冊有了新的宿主,書卷上現出了幾個字——“魚雁靈封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