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醉感到自己陷入了一個極其荒誕的境地——
意識清醒,行動卻不受控製。
空氣中浮著一層淡淡的、灰蒙蒙的霧靄,他仿佛置身於荒無人煙的孤島,唯獨正前方是一望無際、死氣沉沉的黑色大海,海浪翻滾,海鳥盤旋在低空,發出淒厲尖銳的哀嚎。
冰涼的水漫過淺灘爬上他的腳踝,注入刺骨的寒意,一隻蒼白的手從波紋裡伸出,手臂似無骨般繞上他的小腿。
池醉低頭。
那隻手很美、很動人,手指纖長,指甲泛著晶瑩剔透的光澤,像被鮮血浸泡過一樣紅潤。
烏黑的長發在水中四散,然後飄起,人臉一點一點從水麵浮出,一具奇異的身體慢慢展露在池醉眼前。
她的上半身是人身,下半身卻是真真正正的魚尾!
乾淨光滑的鱗片呈閉合狀鑲嵌於藍色魚尾之上,鱗片掛滿水珠,在蒼茫的月色下閃著銀光。
她的耳朵是鰭狀,薄如蟬翼,額間掛著一抹造型奇特的額墜,胸前則巧妙地用貝殼遮擋,如天鵝般細長優美的脖頸間,潔白的珍珠項鏈熠熠生輝。
但上述一切美好印象,都在看到那對隻有眼白的瞳孔時戛然而止。
她大力抓住池醉的腿,惡狠狠地將他往深海裡拖去。
同時,與動作截然相反,輕盈柔軟的歌聲從她喉嚨裡傾瀉而出,宛如天籟。但這天籟卻帶著欲死的絕望和濃重的悲哀,令人心碎。
池醉一震,掙紮力度緩緩變弱,最終被她拖入深海。
漆黑的海水湧入鼻腔,沒過頭頂,窒息的沉悶感掠奪著每一個毛孔的呼吸……
拉住他的手漸漸鬆開,池醉無聲地墜落。
可為什麼……他感覺不到害怕……
卻察覺到了……
無邊無際的悲傷。
……
池醉陡然驚醒。
大幅度的動作使沉睡在他臂彎中的薄冰不滿地嚶嚀一聲。
他躺回原位,安撫性地拍拍對方的後背,長籲一口氣。
原來是夢啊……
池醉的視線落在不遠處的陽台上,天空已經泛起魚肚白,遠處的雲彩漸漸看不見了、淡了、消散了。
他疲憊地揉揉眉心,摟著薄冰繼續睡去。
是夢,卻又不止是一個夢……
……
早上7:00,兩人準時到達餐廳,開始享用美味的早餐。
“你昨晚睡得不好?”薄冰有些詫異,池醉難得一副萎靡不振的樣子,難道是身體被掏空了?他隱晦地往人身下瞥一眼。
池醉點頭:“是啊,昨晚有個美女入夢,想跟我鴛鴦戲水……”
薄冰一頓:“然後呢?”
“我差點淹死,全劇終。”
“長得有多漂亮?”
“還沒你漂亮,”池醉莫名想起昨天一個香腸兩個蛋的悲慘遭遇,很識時務地說,“起碼你的眼珠有黑有白,人家是全白……”
薄冰:“……”不知為何,總覺得還是被辱罵了。
他麵無表情地看著盤子裡那個形狀完美的太陽蛋,拿起餐刀狠狠戳進去,在蛋上畫出一個僵硬詭異的笑臉。
池醉:“……”
薄冰戳了一會兒,突然想到什麼:“你昨天晚上是不是往我耳朵裡塞了東西?”
“對,耳塞,”池醉狡黠一笑,“在枕頭底下發現的。”
“這麼說,昨晚應該有人……”薄冰略一思索。
“沒錯,那指南可真會坑人,隻說在12點前睡著就行,卻沒說被吵醒後會怎樣,”池醉攤攤手,“要不是睡前運動太過激烈,你沒準會被吵醒。”
薄冰:“?”
“這麼說來,我還要感謝你?”
池醉理直氣壯地點頭。
“那行,謝謝您。”說這話時,薄冰手裡的叉子一不小心又戳到了香腸上,把肉乎乎的大胖腸戳出兩個慘不忍睹的大洞。
池醉:“……”襠雞立斷。
有了倒黴乘客的前車之鑒,這次他非常快速地用完餐,回到房間,薄冰則說要去甲板上透透氣。
回房後,池醉本來想欣賞一下海景,路過油畫時,他卻停住了腳步。
不知是錯覺還是其他,油畫好像變得清晰了些?
昨天,另一個人還看不出性彆,現在他看出來了——
那是一個男人,一個穿著水手服的男人,他的脖子被魚尾怪的發絲緊緊纏繞,神情痛苦不已,卻又帶著幾分堅定。
而魚尾怪的樣貌也更加清楚,跟他昨晚夢見的女人一模一樣!
唯一的不同在於,畫中人的魚尾是黑色,夢中的女人則是藍色。
一黑一藍,就像魔方的兩個對立麵,仿佛生來就互有敵意。而這種對立,會跟畫中的男人有關嗎?
池醉隱隱覺得自己摸到了一些關鍵的東西。
這時,薄冰剛巧回來。
他隨手關上門,神情凝重。
池醉問:“怎麼了?”
“我去了一趟前台,問房卡信息,派……它告訴我,今天回收了近五十幾張房卡。”
“怎麼可能?”池醉的神色同樣凝重起來。
回收房卡的意思,如果他和薄冰沒理解錯,那就意味著住在裡麵的乘客已經遇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