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座掩映在重重綠蔭下的高大建築,遠看並不覺得宏偉,近看卻顯得與女人村格格不入。
村裡的房子都是清一色的土坯房,屋頂平而厚,唯獨祠堂,屋頂輪廓極其特殊,兩端低中間高,形成了一個波浪狀起伏,起伏下則空出一段——
若要說像什麼,池醉認為是眼睛。
他總能從後山察覺到一股若有若無的窺探感,那視線牢牢地凝聚在他以及其他玩家身上,時刻不離,如暗中隱匿的毒蛇般蠢蠢欲動。
或許它正是來源於這隻“眼睛”。
前方的路越來越難行,池醉打算嘗試著繼續往前走,薄冰卻拉住他。
“等等,前麵不對。”
池醉抬頭,發現前方頃刻間便起了大霧,白茫茫的霧氣中,一條紅裙飄忽。
“回去吧,白天應該不能來,”薄冰轉身。
“嗯。”
池醉跟在他身後原路返回,可似乎心有感應般,他不受控製地回頭,那一瞬間,霧氣竟然消散了片刻,露出祠堂裡的東西來——
一座巨大的神像。
雖然隻是短短一瞬,可池醉看得清清楚楚。
那是一個慈眉善目的中年婦人,雙手合十置於胸前,膝下則環繞著無數嬰兒,他們伸出手,似乎在渴求神像的撫慰。
而當池醉看清嬰兒的表情時,呼吸卻一滯。
與神像的慈祥截然相反,嬰兒們神情驚恐、怨恨、陰狠,不少嬰兒空曠的眼珠裡甚至流出了血淚,掛在慘白的瓷土上,顯得萬分詭異……
池醉猛然想起,自己曾在《妙法蓮華經》中得見這樣一座佛像。
傳言,古時王舍城有佛出世,五百人前去參禪。路途間,遇一懷孕女子中途流產,五百人無一人留下幫助女子,女子怨恨而發下毒誓,來生必要投生王舍城,吃儘城中小孩兒。
後來毒誓應驗,她果然投生王舍城,便日日捉儘城中小兒,直到釋迦藏匿她的兒女,勸導她將心比心,女子的怨氣才儘數消失。
她也由此成為護法諸天之一,民間稱之為“鬼子母神”,將其當做送子娘娘供奉。一般農村迷信點的老人,都會讓懷孕的親眷到鬼子母神像前拜一拜,以期保住孩兒。
所以……
副本真相與神像有關?
池醉神情複雜,立在原地,直到迷霧再度吞噬整個視野。
薄冰往前走了幾步,沒聽到池醉的腳步聲,不由回頭。
“你在乾什麼?”
池醉指指遠處:“那裡麵有一座鬼子母神像。”
“鬼子母?”
“嗯,總覺得那個女人今晚還會來找我,”池醉苦笑,“既然你沒看見,我看見了,就說明我真的被她盯上了。”
薄冰皺起眉頭:“你今晚到我房裡。”
“不怕被我連累?”
“不,”薄冰搖搖頭,“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既然你昨天能避過,今天肯定也有方法,全看我們怎麼做。”
“你說得對,”池醉點頭讚許,又忽然反應過來,“怎麼感覺你把我當工具人?”
薄冰語氣依舊淡淡的:“你覺得是就是嘍。”
“嗬,”池醉自嘲一笑,“對,我不僅是工具人,還是你的免費按摩|棒。”
薄冰:“……”
“走了。”他大步離開,隻給池醉留下一個冷酷無情的背影。
池醉失笑,跟在他身後,兩人一前一後離開了後山。
但他沒發覺的是,兩人走後,迷霧漸漸散去,祠堂裡的鬼子母神像重新顯現,原本慈祥的神情已然消失,變得怨毒陰狠。
瘮人的神像同這整個後山一起,形成了女人村最可怕的迷障。
……
池醉和薄冰並未急著返回住處,而是邊走邊尋訪人家。
通往後山的路上人煙稀少,一共就那麼三四間平房,池醉挨家挨戶敲了門。
門是開了,但一見外麵是男人,那些女人又驚恐地把門闔上,活像見了鬼。
池醉碰了一鼻子灰,有一個甚至沒聽他說完半句話,就將他轟了出去。
空曠的街道,他和薄冰兩個大男人站在外麵徘徊,模樣淒慘極了。
池醉無奈道:“我們倆性彆不吃香,這沒辦法。”
“嗯,走吧,去最後一家看看。”
兩人還剩一家沒有敲過門,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池醉敲了敲門。
門很快打開,一個長相甜美的小姑娘站在門邊,疑惑地看著兩人。
居然是孩子?
池醉這才發覺,自進村以來,他不僅沒有看到除村長外的男人,甚至連孩子都沒怎麼見過。
眼看小姑娘準備關門,池醉眼疾手快地攔住她。
“小妹妹彆怕,哥哥給你糖吃,”他變戲法般從口袋裡掏出一根棒棒糖,“放哥哥進去,怎麼樣?”
小姑娘怯生生地搖了搖頭,用比蚊子還小的聲音說:“不要,媽媽會罵的。”
“那你媽媽呢?”
“媽媽有事出去了。”
池醉繼續誘哄:“那我們出來說,我把糖給你好不好?”
小姑娘露出猶豫之色,池醉又從兜裡掏出兩三根棒棒糖,一起塞進她小小的掌心:“誠意夠足吧?我們出去說。”
小姑娘的雙眼頓時亮了。
三人走到外邊的樹蔭下,攀談起來。
薄冰蹲下身問:“小妹妹,你叫什麼名字?”
“彤彤。”
小姑娘有一雙又黑又亮的眸子,頭發綁成了可愛的麻花辮,身上的衣服雖然簡陋,卻很乾淨整潔。
但薄冰注意到,她露出的一小截手臂上,青紫交加,還有煙頭燙出的傷疤。
他不由瞳孔一縮。
池醉也蹲下身子,摸摸小姑娘的頭:“你隻有媽媽嗎?爸爸去哪兒了?”
彤彤天真地搖搖頭:“爸爸不見了,媽媽說他還債去了。”
還債?兩人對視一眼,知道問對了話題。
“那爸爸是什麼時候不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