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剛過時,女鬼並沒有到來。
兩人不敢放鬆,又等了兩三個小時,外麵依舊十分寂靜,窗戶上不存在什麼黑影,反倒有月光傾瀉而入,襯得屋內越發明亮。
可不知為什麼,一股突如其來的疲憊感襲上心頭,池醉的眼皮漸漸合攏。
前所未有的困意如潮水般向他湧來,勾的他神智昏昏,意識也漸趨模糊……
池醉努力地睜大雙眼,然而那股力量太過強大,他無可避免地垂下頭,最終沉沉睡去。
薄冰正凝視窗外,不料左肩突然壓上一片帶著暖意的柔軟。
他偏過頭一看,池醉正闔上眼,麵容沉靜,右邊臉頰抵在他的肩膀處。
“累了嗎……”
雖然有一瞬的疑惑與不安,但薄冰沒有多想,他放平大腿,讓池醉枕在他雙腿上,輕輕撫了撫對方的頭發。
睡吧……
他低頭端詳著池醉的側臉,心下十分寧靜。
……
在意識陷入深淵的一刹那,池醉來到了一個奇怪的地方,這裡白霧茫茫,什麼也沒有。
偌大的天地間仿佛隻有他一個人,深陷迷霧難以自拔。
池醉兜兜轉轉晃了很久,卻又回到終點。
他不知該往哪兒走,一切景象都被遮蔽地完美無缺,沒有方向也沒有指引。
直到他看見一抹光亮——
池醉小心翼翼地避開路途上的陷阱,緩慢而堅定地朝那裡走去。
有什麼東西在呼喚他。
如果他在上方俯視自己,便會發現自己周身散發著光芒,那些光芒驅散了他身邊的霧氣,如螢火般散落在他周圍,為他保駕護航。
然而,隨著池醉漸行漸遠,它們越來越黯淡,直至被迷霧吞噬……
光芒消散的那一刻,池醉安然無恙地走出了迷霧,來到他所見之地。
那是一座歐式彆墅,屋頂尖尖的,刷了層半紅半白的油漆,兩邊環繞著高大的圍牆,從裡麵看,必然像極了監獄的鐵窗。
彆墅的門緩緩打開,似乎在邀請池醉進去。
池醉盯著門上那個“池”字看了很久,沉默半晌才跨出第一步。
他以為自己終身都不會再來這個地方,畢竟他曾經對著老天發下此生最惡毒的誓言。
若他再踏進這裡半步,則終其一生無親無眷、無情無愛、孤獨終老、不得好死。
池醉向來對誓言這種東西漠不關心,更不會特意遵從,在他看來,即使違背了那些無聊的誓言,又有什麼關係呢?
橫豎不過孤獨而死罷了。
然而他此刻站在這幢彆墅的大門前,卻不知為何,突然感到害怕。
縱然他不想承認,可也不得不承認,他到底在害怕什麼。
很少有東西能阻擋他前進的步伐,唯獨這個誓言,讓他停滯了片刻。
池醉告訴自己:這些都是假的。
於是他恢複成平靜的模樣,無所畏懼地走進彆墅,穿過熟悉的花園、熟悉的走廊、熟悉的紅色磚房……
直到他看見一個人。
那是一個正在池塘邊挖土的小男孩兒,眉眼彎彎,很是可愛。
他穿著濕透了的白色休閒服,任由泥土弄臟他的袖子,隻在那兒吭哧吭哧地刨著土,神情專注。
池醉走過去,蹲下身子問:“你在乾什麼呀?”
他的語氣很溫柔,溫柔裡又帶了點心疼和歎息。
“我在給妹妹種花。”小男孩笑得天真無邪,露出一口大白牙。
池醉閉了閉眼,忍不住摸摸他的頭:“妹妹會喜歡的。”
小男孩用力地“嗯”了一聲,繼續專心致誌地刨土。
池醉就蹲在一旁看著他,或許是感到不自在,小男孩停下手中動作問池醉:
“大哥哥,之前沒見過你,你是新來的嗎?”
“不是,”池醉笑了笑,“我很久之前就住在這裡,隻是不常出來,你見不到我。”
小男孩似懂非懂,直到池醉又問他:“能給我種朵花嗎?”
“嗯……不行,”他猶豫了一小會兒,“這些都是給妹妹的。”
“那……我幫你吧。”眼看小男孩的雙手已經刨出了斑斑血跡,傷口處還嵌著細碎的土渣,池醉努力克製著內心洶湧澎湃的情感,幫他一起挖土。
“大哥哥,謝謝你,”小男孩感激地露出一個笑容,“我叫池醉,池塘的池,醉人的醉,你叫什麼呀?”
“我……你……你叫我……大哥哥就好了。”
“嗯,大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