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幾個瞬息,被奪走的記憶終於回到了它的主人那裡。
薄冰躺在池醉懷中,神情沉靜而安詳。
這次他沒有閉著眼流淚,雖然身體十分疲憊,連抬手擁抱池醉的力氣都沒有;可他的心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寧靜,過往的傷疤逐漸結痂脫落,以緩慢卻不容抵抗的速度愈合著。
他無法判斷這種愈合會持續多久,也不知道那些鮮血淋漓的過往會在何時從記憶中淡去。唯一能夠肯定的是,他已不再陷足泥濘,外界的光可以照進他的內心,而他也願意伸出雙臂,去擁抱那個給他勇氣的男人。
……
這邊,薄冰從內心的陰影裡掙脫,重獲新生。可畫的另一頭,宿琬卻陷入了無儘的夢魘。
她的記憶點停留在了姐姐宿眠死去的時候。
整整兩次,宿眠都為她而死。
第一次是十多年前,宿眠在酗酒的父親手下護住她,最終被那個男人活活打死,口中噴出的血濺了她滿臉。
宿琬後來去學了醫,知道內臟破裂有多疼。可當時宿眠明明疼得要命,死前臉上卻帶著笑。
留給她的最後一句話是:“琬琬,逃出去。”
而那個男人發泄夠了,就醉醺醺地倒在床上,呼呼大睡、鼾聲如雷。
宿琬卻躺在冰冷的地板上,感受著宿眠愈發冰涼的身體,滿懷恐懼。
挨打對她而言是家常便飯,她害怕過無數次,甚至連聽到門的“吱呀”聲都會反射性地瑟瑟發抖。可這種無邊無際的絕望,是第一次。
宿家是典型的重男輕女家庭,父親沒什麼本事,空有一身大男子主義,喝了酒便開始家暴;母親被女人就該相夫教子的封建思想所洗腦,性格怯懦自私,既是受害者又是加害者。
在年幼的宿琬心中,父親是豺狼,母親是虎豹,唯有姐姐宿眠,是能為她遮風擋雨的參天大樹。
而她的參天大樹被人殘忍地連根拔起,徹底消失在她的世界裡。
等父親醉酒醒來,發現死狀淒慘的大女兒時,第一反應不是悲傷愧疚,而是心虛、害怕,他威脅妻子幫他瞞住這件事,否則就殺了她。
於是宿琬麻木地看著他和母親一起,將宿眠的屍體用菜刀剁成大塊,放進了地窖的酸菜壇子裡,對外則稱宿眠離家出走,已經與他們斷絕關係。
後來宿琬偷偷地潛入地窖去探望宿眠,她固執地認為宿眠沒死,直到她發現那些被酸菜汁染成黑色的、臭氣熏天的肉塊。
她這才明白,姐姐死了,再也不會回來了。
深度的心理刺激下,第二人格在宿琬體內誕生。這個人格溫暖、強大、有主見,就像姐姐一樣。
首次交談過後,宿琬便堅信這是宿眠的靈魂寄居在她體內,宿眠沒有離開她。
於是從那天起,宿琬有了新的人生目標。
如果說第一個目標是逃離父母,逃離原生家庭,逃出這個可怕的“家”,那第二個,就是為姐姐找到一具身體,讓她複活。
前者她做到了,還做的很好,那對毫無人性的夫婦被她送進了監獄,丈夫因故意殺人罪而被判處死刑,妻子以隱瞞他人殺人罪判處十年有期徒刑。
可後者卻遲遲沒有著落。最初進入神明遊戲時,宿琬其實很高興,因為她終於找到了鬼怪的世界,隻要能讓姐姐從她的身體中分離出來,她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
可後來呢?
後來發生了什麼?
越來越多的記憶湧入腦海,宿琬尖叫一聲,淚流滿麵。
宿眠死了……
第二次,在她體內的屬於姐姐的魂魄和人格,為了保護她不被惡鬼侵占,力竭而死。
宿琬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她空睜著一雙眼,神情惘然。
再後來發生的那些事情她已經忘記了,此刻,她腦海中隻有姐姐死去的模樣,如幻燈片般一遍又一遍回放,也在心上……一刀又一刀。
如果池醉和薄冰在場,會發現她體內的生機正如潮水般褪去,原本烏黑的長發竟有根根轉白的趨勢。
與此同時,宿琬疲憊地低下頭,緩緩閉上眼睛——
這條命,早在十年前就應該還給姐姐。
她已經沒有活下去的意義了。
……
而另一邊,薄冰休息完畢,從池醉懷裡掙脫出來,耳朵微微發紅。
池醉順勢牽起他的手:“走,去找神力寶石。”
薄冰點點頭:“嗯,給宿琬發個消息,約她在東南方會合。”
可能是因為入畫時得到了神力寶石的庇護,冥冥中,東南方一直有股力量在吸引他們,催促他們趕快前進。
不過令人擔憂的是,這股力量在逐漸變弱。
薄冰能察覺到,神力寶石已經頂不住了。
然而他和池醉距力量的源頭還很遠,即使奔過去也不一定來得及。
有沒有更快的辦法?
薄冰細細地思考起來,這時,通訊器突然閃了閃:
【主人,用我!用我!!用我!!!】
【咳……您的道具‘五爪餅給你吃哦’毛遂自薦,是否同意?】
薄冰:“……”
“是。”
他敲了敲腦袋,暗道自己犯傻。
失憶前忘記鐵餅的飛行功能也就算了,怎麼恢複記憶的自己還是……
嗬,薄冰心內冷笑,一定是池醉這個憨批的緣故。
有誰能想到,憨批也是會傳染的呢?
想起對方在欲/仙/欲/死乾的種種破事,他就氣不打一處來。
薄冰甚至懷疑池醉根本就沒失憶,不然怎麼還是那副**熏心的模樣?
一見麵,小小醉就翹得老高,猥瑣不已……
真想來個一刀切!
襠雞立斷的想法剛剛冒出,池醉就猛地打了個噴嚏:“誰在罵我?”
他狐疑地看向四周,視線最終落在薄冰身上:“小薄餅,你剛剛是不是在心裡罵我?”
“沒有的事,”薄冰毫不心虛,麵上依舊冷冷清清。
麵癱大概就這點好,做壞事不容易被發現。
池醉聞言十分鬱悶:“說不通啊……”
“沒準是你人品太差,”薄冰發出無情的嘲笑,“像你這樣渾身寫滿‘四’字的人也不多。”
池醉:“……”遭到一萬點暴擊。
等等,這說話方式怎麼有些不對勁……
池醉略一思考,驚訝道:“你想起來了?”
“嗯。”薄冰知道這事兒瞞不了他,隻得大方承認。
本以為池醉會接著問他是如何想起的,怎料下一秒——
“難怪對我投懷送抱……”池醉笑得美滋滋,“一定是我魅力太大,把你迷得七葷八素,快說,是不是你先追的我?”
薄冰:“……”
他懶得理池醉,徑直走到前方,抱著鐵餅大喊了一聲“UFO”。
鐵餅瞬間變大,載著他往前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