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錯覺,晚餐過後,安德魯城堡內的時間流速似乎在變快——
池醉回房才打了幾個盹兒的工夫,索安娜就重新出現在三樓,將全體玩家帶到了麗茲的房間。
進房前,他們還在走廊上見到了久違的艾比夫人。
艾比夫人依舊穿著一身黑色蕾絲裙裝,舉止優雅,美麗得體。第一次見覺得沒什麼,第二次見,池醉卻覺得她好像剛剛參加完葬禮一般,抑或這座城堡對她而言本身就是墳墓——
她隻是一個活在矛盾與掙紮中的可悲的守墓人。
或許是池醉目光中隱含的情緒太過強烈,艾比夫人離開時竟回頭看了他一眼,那一眼有些奇異,仿佛凝聚著千言萬語,存有某種不知名的龐大力量,同時又流露出一絲微妙的、脆弱的期盼。
她在期盼什麼?
池醉的目光閃了閃,他想看的再清楚些,艾比夫人卻已收回視線。
正在這時,索安娜打開房門催促道:“尊貴的客人們,請快些進去吧,麗茲小姐不喜歡遲到的客人。”
池醉於是不再多看,準備進房。
但就在他半隻腳跨入房門的一刹那,一道似有似無的呢喃在他耳邊響起,宛若歎息:“彆信……誰都彆信……”
池醉心中不由湧起一股驚濤駭浪。
然而當他壓抑住眼底洶湧的情緒,狀若無意地轉身時,卻發現走廊上已沒了人影——剛剛還站在樓梯口的艾比夫人不見了。
池醉凝望著那片空間,腳下遲遲沒有動作。
薄冰問他:“你在看什麼?”
宿琬也向他投來疑惑的視線。
池醉卻隻搖搖頭,沒說話。
同伴們的反應無一不在告訴他,方才那句低語隻有他一個人能聽見。
是錯覺嗎?
池醉不大想去思考這個問題。
他從這句話中聽出了一種深深的絕望。
如果說安德魯城堡是一座被荊棘團團圍住的牢籠,那麗茲就是長眠於籠中的睡美人,隻有將睡美人喚醒,牢籠才會打開,所有徘徊於此處的痛苦靈魂才能獲救。
——無論是值得拯救的還是不值得拯救的,這都是它們共同的期盼。
池醉靜靜地在門口站了許久,才轉身踏入房間。
隨著房門“哐當”一聲闔上,房間兩側的燭火燃燒起來,整個室內亮堂不少,躍動的火苗在牆壁上搖曳著投下黑色的剪影,最終融化成淡淡的溫度。
但區區幾盞蠟燭根本無法驅散無處不在的黑暗,每朝麗茲前進一步,房間裡燭火就暗上一分。等池醉走到淡粉色的羅幔前時,燭光已經微弱到隻剩一點兒星火,就好像空氣中有一隻無形的手在掐著那奄奄一息的火苗,逼迫它熄滅一樣。
麗茲依舊躺在柔軟的天鵝絨被單中,皮膚似冰雪般潔白,嘴唇如鮮血般紅潤,一派恬靜。隻是那與上次相比微微勾起的唇角,無端彰顯出一種詭異。
而大床四周已經有規律地擺好了八張靠背椅,池醉在薄冰和宿琬之間落座,白漸和郝運坐到了薄冰右手邊,麗姐、朱蒂和老賴則離他們遠遠的。
空氣很快陷入沉寂。
不知過了多久,又或者隻是一小會兒,午夜12點的鐘聲從不遠處的角樓傳來,打破了這片寂靜,也向所有人宣告著一個事實——
麗茲的茶話會,開始了。
池醉還來不及做什麼,上下眼皮就沉重地打起了架,一股令人昏沉的魔力在他身上流轉,令他緩緩陷入了沉眠。
半夢半醒間,他好像聽到了一個甜美輕柔的女聲。
女聲咿咿呀呀地唱著歡快的歌兒,魔魅的聲音離他越來越近,最終附著在他耳邊,似空氣一般鑽入了他的耳膜。
那聲音唱道:
【白雪公主拿起斧頭
砍下國王的頭顱
當她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
接著劈開王後的胸膛
國王的頭顱丟給野狗王後的心臟埋進墳墓
穿著血衣的白雪公主拿起斧頭轉過身
出現在你的夢裡
……】
……
從昏睡中醒來時,池醉發現周圍的場景變了。
他的身下不再是靠背椅,身邊也不再是豪華大床,反而變得空無一物,薄冰和宿琬失去了蹤影。
幻境嗎?
池醉一邊思索,一邊打量著周邊環境,不知是不是錯覺,他覺得自己的視野……
好像縮小了???
不祥的預感襲上心頭,池醉趕緊伸出手在麵前揮了揮,想要看看自己現在的模樣。
然後他就看到了一隻白短胖蓮藕似的小臂,外加五根肉乎乎的手指頭,預想中線條流暢的指伸肌、肱二頭肌、肱三頭肌等,通通不見蹤影。
池醉:“……”
深呼吸、深呼吸……
冷靜、冷靜……
冷靜個屁!
誰他媽能冷靜下來!!
池醉簡直臉色發黑。
他當然不是覺得丟人,而是清楚地知道,如果他今晚一直保持著這種嬰兒狀態,恐怕就離死不遠了。
一個嬰兒,嬰兒能有什麼壞心眼呢?
想起麗茲白雪公主的手稿中那位有戀/足癖和戀/童癖的國王,以及那個傻了吧唧的王後,池醉隻覺腦殼嗡嗡。
但事已至此,急也沒用,還是得儘快找到脫身之法。
池醉嘗試著動用功德之力,卻發現力量已經被壓到了這具嬰兒肉/體所能承受的範圍之內。
也就是說,如果他在這具身體中動用太多力量,這具身體很有可能會報廢。
真弱小可憐無助的池.嬰兒.醉:“……”
雖然清楚地知道這裡要麼是幻境要麼是夢境,隻要他想出去就一定能出去,但照現在這種情況,動用功德之力八成是作弊行為,主動出去和被趕出去,這兩者間的差彆還是很大的。何況被趕出去就意味著任務完不成,那才是真的丟人。
池醉又揮了揮胳膊,發現他此刻的身體狀態完全是一個剛出生沒多久的小嬰兒的狀態,四肢無力,腿腳綿軟,連翻個身都十分艱難。除此之外,一直佩戴在他手腕上的通訊器也消失了,基本斷絕了他和薄冰、宿琬聯係的可能性。
於是池醉歇了尋求外力幫助的心思,老神在在地躺在搖籃裡,打算靜觀其變。
約莫躺了五六分鐘,他聽到了一陣“踢踢踏踏”的腳步聲。
有人來了!
果然,伴隨著“吱呀”兩聲,宮殿門開了又關,從腳步分辨,進來的應該有三個人。
池醉趕緊閉上眼睛,裝作睡著的樣子。
腳步聲很快在他的搖籃邊停下。
他聽見一個溫柔的女聲這樣說道:“我們的孩子就取名叫‘白雪王子’吧,你看,他的皮膚像雪一樣白皙,嘴唇像血一樣紅潤,頭發黑得像烏木做的窗框,多麼英俊啊!”
剛剛摸了摸頭發現自己還沒長出頭發的池醉:“……”
大姐,你這睜眼說瞎話的功夫有點強啊!!
而且不止是嘴上功夫,儘管女聲的語氣很溫柔,池醉切身感受到的卻是兩股不善的視線,一股是濃濃的妒忌,另一股……
他有些難以忍受地睜開眼,小小的嬰兒手掌還拍了拍嘴巴,故意作出一副打哈欠的模樣。
結果一睜眼就對上了兩張堪稱恐怖的臉。
池醉:“……”
大哥大姐,whoareyo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