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醉意識到的事情, 當事人宿眠,或者說1號,又怎麼會意識不到?
她心知肚明, 亞德裡恩必然留有後手,否則不會如此輕易地將自己置於危險之中。而且她隱約能猜到,池醉身上應該有什麼東西在吸引著亞德裡恩, 讓他寧願受傷也要達成目的。
可惜的是, 如果時間再早些,她還能徐徐圖之, 等弄清亞德裡恩的目的後再出手;但現在, 瀕臨爆發的鬼氣已經不允許她消磨時間, 對此刻的她來說, 一分一秒都顯得彌足珍貴。
這正是亞德裡恩的可怕之處——
他幾乎算到了她的每一個反應, 令她明知有陷阱,卻隻能不管不顧地往下跳,十分憋屈。
單從對人心的把握來看,兩個她都未必勝得過亞德裡恩。
畢竟她連完整的人都算不上。
但宿眠知道,自己同樣存在著一個絕對優勢——
她不是一隻鬼在戰鬥。
所有從她體內逸散的鬼氣,都算得上她的半身, 相當於她將自己一分為二成兩個形態:鬼氣能感受到的東西, 作為士體的人形同樣能感受到。
所以宿眠早就發覺,自己的鬼氣中混入了一絲熟悉的力量, 這股力量的來源自然不必多說。
因這,她心下放鬆不少,攻勢卻沒有絲毫減弱。
亞德裡恩狼狽不已,逐漸被她逼入絕境。
黑氣外圍地帶,池醉卻若有所思。
作為一個局外人, 他想的要比宿眠更深、更遠。
打從一開始,他就不覺得亞德裡恩是為宿眠而來。
——這個時間點太巧了。
他們前腳剛從麗茲那裡得到命運寶石和關於詛咒的消息,後腳就在‘木偶之歌’中遇上正士。
十名玩家,各懷鬼胎,可竟有半數及半數以上的人在刻意引導他們,往與事實截然相反的方向思考……
如果說這都不是針對,那什麼是針對?
而亞德裡恩後麵那幾句話,徹底證實了他的猜想。
池醉知道,最壞的可能發生了——
他們落入了神明的視線。
高高在上的神明們,終於注意到了他們這群匍匐前行的螻蟻。
千裡之堤潰於蟻穴,來自神諭者的背叛令神明不安,這種不安不是表麵的鎮定能夠掩飾的。
由此,亞德裡恩才會出現在這裡,作為一種試探。
他說的那些挑撥離間的話,池醉一個字都不信。
深思之後就會發現,那些話裡處處有漏洞,根本毫無邏輯。
如果麗茲真的將信息透露給了神明,亞德裡恩又何必再做無謂的試探?
難道他吃飽了閒得慌跑來多此一舉?
想也知道不可能。
所以池醉敢肯定,麗茲一個字都沒有說,她的沉默令神明僅能將他們作為懷疑對象而無法完全確認,亞德裡恩恐怕正是為此而來。
至於宿眠,她會暴露應該是因為那場黑霧。
宿琬被未知的力量劫走又安然無恙地返回,稍微有點腦子的玩家都會產生懷疑。
亞德裡恩肯定是感覺到了什麼,才會在宿琬回來時提出要背她回去,但被薄冰阻止。
不過這麼一遭足夠他懷疑了,他能發現宿眠的存在也在情理之中。
——以上這些都是前因。
結合這些因素,再從亞德裡恩的角度出發,池醉多少能猜到他的原計劃。
一種可能是他雖然對他們感興趣,卻並不認為他們的實力在自己之上,這就導致了他現在這種被動挨打的局麵,但這種可能與亞德裡恩的性格不符。
另一種可能則是他留有後手,隻是他沒想到自己會被逼到這種地步,更沒想到……
他很快就會被永遠留在這裡。
傲慢的人容易翻車,這句話用在任何人身上都很合適。
池醉的眼神暗了暗。
他看見黑霧中出現了一條隱蔽的通道——那是宿眠留給他的“入口”。
亞德裡恩在哪裡,通道的儘頭便在哪裡。
麗茲說過,亞德裡恩不是神,也不是神諭者,非要說的話,他是介於兩者之間的存在。
那他的弱點是什麼?
他體內會不會也存有神格?
每個神明都有屬於自己的神格,神格的位置大多在與神明能力相關的地方,各不相同。
諾頓是詭計之神,詭計由思考得出,所以他的神格在頭顱中。
而亞德裡恩,他是一名戲劇家,或者說藝術創作者;
他的武器是羽毛筆,還有那雙白手套……
那究竟是手,還是腦子?
池醉決定賭一把。
賭贏,宿眠的壓力會大大減輕;
賭輸,對戰局也不會有多大影響,該怎麼打還是怎麼打。
這樣想著,池醉悄然出手。
一束金光毫無預兆地從他指間射出,如呼嘯的長箭般直逼亞德裡恩雙手,速度快的不可思議。
有鬼氣作遮掩,宿眠分散注意力,直到雙手被金光洞穿,傳來一陣熱辣的刺痛感,亞德裡恩才猛地反應過來。
受到攻擊的第一時間作出防禦是所有生物的本能,亞德裡恩也不例外。
他反射性地用羽毛筆向金光所在之地一劃,擋住了鬼氣留出的缺口,同時用另一隻受傷的手擋住了宿眠的拳鋒。
但由於白色手套同樣被金光打出了大洞,他沒能完全抵住鬼氣的侵蝕。
幾縷細小的黑霧如泥鰍般鑽入血肉模糊的傷口,十分狡猾,受到黑霧感染,傷口很快冒出翻滾的氣泡,鬼氣和金光融合在一起,從內部瓦解著亞德裡恩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