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老人”, 並不是指年紀,而是指閱曆。
能在監獄裡活到下一批新人進來的,要麼是自身有過人之處, 要麼是參加了一些小團體,報團取暖。
無論過的好還是不好,這些人都有他們自己的處世之道, 比剛入獄的新人強得多。
新人初來乍到, 什麼都不懂,尤其容易犯錯或是得罪人, 但如果有“老人”帶著, 就會少走許多彎路, 日子也會好過不少。
運氣好點的, 甚至能憑人脈蹭上一些大勢力的車尾, 一飛衝天。
至於那些沒什麼特長又不懂抱大腿的人,自然成了監獄的底層,能活多久都是個未知數。
所以監獄長、獄警之類的統治層固然不能得罪,這些監獄內的老人同樣不能得罪。
俗話說“閻王好見小鬼難纏”,儘管池醉和薄冰有足夠的實力,可他們對‘人獸監獄’畢竟不夠了解, 這是硬傷。
出於這種考慮, 池醉笑眯眯的,率先向三個獄友打了招呼, 以示友好:“你們好,我叫水也,這是我弟弟水草,我們是新來的囚犯,對這兒還不太了解, 如果有冒犯的地方,請大家多多包涵。”
“是吧,小草?”他捅捅薄冰的手肘。
“嗯,大家好,我叫水、水草。”薄冰低下頭,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了最後一個字。
如果他有表情,此刻必定是咬牙切齒。
池醉笑的更加歡快,一邊牽住他的手,一邊對三人有意無意地解釋道:“我弟弟性格比較靦腆,大家不用在意。”
“沒關係,相遇就是緣分,很高興認識你們,我叫艾倫,是2號床。”
一道溫溫柔柔的聲音響了起來。
池醉循聲望去,發現說話的是最後進入牢房的那個年輕人。
他有一頭柔順的金發,麵容俊美,身材纖細,目光澄澈溫和,臉上的笑容不似作假,輕易就能讓人生出好感。
池醉朝他點點頭:“謝謝你,艾倫,也很高興認識你。”
“我的榮幸,”艾倫微笑,“需要我為你們介紹一下這裡嗎?但我了解的不多,希望你們不要介意。”
池醉趕緊作出一副欣喜若狂的模樣:“當然需要,我們什麼都不清楚,心裡還慌著呢……謝謝你艾倫,你可真是個好人。”
艾倫低下頭,似乎有些害羞。
但他的聲音卻沒什麼變化,依舊溫溫柔柔:
“我們就先從監獄的構成講起吧,‘人獸監獄’分為兩個區,東南區是女子監獄,西北區是男子監獄,兩個區之間隔著一堵牆,經常有人爬上去。”
“東南區的情況我不了解,但西北區又分好幾個部,牢房部、勞動部、放風部、食堂和禁閉室。這些應該不用解釋了,光聽名字就很清楚,我再給你們講講作息時間。”
“一天二十四個小時,早晨6點到下午3點是勞動時間,大家會前往勞動部勞動,勞動可以減少罪惡值,罪惡值清零就能出獄,下午3點到晚上12點是放風時間,”艾倫補充了幾句,“說直白點就是自由活動時間,大家可以做任何事情,隻要不違反監獄守則。”
“剩下的時間就是睡眠時間了,隻有6個小時,”他歎了口氣,“休息時間很少,勞動量卻很大,很多人都沒法承受,隻能……唉。”
池醉了然地點點頭,又問:“我弟弟在來的路上聽很多人說自己發燒了,這是怎麼回事?”
“發燒?”艾倫目露疑惑,“可能是巧合吧,我也不清楚。”
“喔!”池醉一拍腦袋,恍然大悟。
“傻弟弟,我就說嘛,這肯定是巧合,”他一副信以為真的樣子,轉頭就對薄冰道,“那群人估計是想拿發燒當借口,好逃出去,你可彆被他們騙了。”
“知道了哥哥,幸好當時我沒發燒,不然我就跟他們一起喊了。”薄冰垂著頭,語氣帶著一股子後怕。
池醉順勢摟住他,一頓安慰。
艾倫看著兩人,突然羨慕地說:“你們感情可真好。”
池醉很是受用:“那當然,我們現在還喜歡睡一張床呢,我弟弟特彆粘我。”
“是啊……”艾倫的情緒驀地低落下去,“不像我。”
“怎麼了?你有煩心事也可以跟我們說說,我們在這兒沒什麼認識的人,不會說出去。”
艾倫苦笑:“還是不要了吧。”
池醉正要追問,一聲冷嗤卻突然傳進他的耳朵:
“切,又開始了……”
說話的竟然是第二個進入牢房的年輕人。
他睡在6號床上,和薄冰床對床。
年輕人的長相雖然與艾倫相似,但氣質可以說截然不同。
艾倫溫和,他卻十分陰沉。
配上那張陰鬱的臉,連一頭耀眼的金發都變得黯淡無光。
隻見他從床上坐起,看向艾倫的目光充滿不屑:“每次都這樣,你煩不煩、膩不膩?”
“喬治哥哥!”艾倫傷心地叫了一聲。
喬治壓根不理他,陰鷙的目光轉向池薄二人:“還有你們,自己不會動動腦子嗎?艾倫這賤狗說什麼都信,難不成你們也是他的狗?!”
他一陣冷笑,又將矛頭對準艾倫:“雜種就是雜種,要麼說謊要麼騙人,跟伊莉莎那個賤女人一個德性……”
“哥哥!你怎麼能這麼說我?”艾倫仿佛崩潰了一般,眼眶漸漸紅了,哽咽道,“你說我就算了,可母親、母親……她對你那麼好,你不能這樣侮辱她。”
“我說的有錯嗎?”喬治眼中的厭惡幾乎要噴薄而出,“一個破壞彆人家庭的小三和小三生的賤種,你們乾脆一起去死得了,省得每天在這兒礙我的眼!裝來裝去,煩得很!”
“哥……你以前不是這樣的……”艾倫傷心欲絕,抽噎著抬不起頭來。
“哼,以前,以前我——”
“夠了喬治!”最先進入牢房的那個中年男人終於開口,打斷了喬治的話,“艾倫是你弟弟,這個事實不會改變。”
他的聲音充滿威嚴:“給你弟弟道歉。”
“我不!”喬治氣的渾身都在哆嗦,“我永遠不會向一隻賤狗道歉!”
中年男人頓時怒不可遏。
他冷冷地盯了喬治半晌,拋出一句:“隨你,既然不認艾倫這個弟弟,那也不要認我,蓋斯凱爾家族不缺繼承人。”
喬治咬咬牙,一張臉幾乎漲成了絳紫色。
但掙紮隻是一瞬,麵子終究占了上風。
他吼道:“不認就不認,當老子稀罕?!”
說完就背對幾人躺了下去。
動作帶著強烈的怒氣,激的木板一陣晃蕩,差點不堪重負從中間斷裂。
一時間,整個牢房隻剩艾倫細碎的哭聲。
過了不知多久,他終於停止哭泣,擦擦眼淚從床上坐起,故作堅強道:“讓你們看笑話了,不好意思。我哥……他經常這樣,但他沒有壞心的,你們不要誤會,他其實是個好人。”
池醉露出為難的神色:“嗯,但你哥這脾氣……”
艾倫急得差點又哭出來:“你們千萬彆誤會,我哥真的是個好人,他隻是還沒長大,有時候不太懂事而已。”
池醉:“……”
好濃的茶味。
此話一出,他特意往喬治那兒瞥了一眼。
喬治的背部一陣顫動,顯然忍到了極點。
看到這一幕,不知為何,池醉竟有些同情喬治。
但同情歸同情,該做的還是要做。
他又跟艾倫道了幾聲謝,不停地讚美對方,言語間用了大量溢美之詞……
幾個回合下來,喬治果然沒忍得住。
“閉嘴!”
他像頭發怒的獅子那樣跳下床,氣衝衝地對池醉吼道。
池醉立即噤聲,像是被嚇呆了,沒反應過來。
見他這樣,喬治再度冷笑,指著艾倫就開始爆粗口:“他好人?他善良?你們他媽瞎了眼睛!”
“他跟你們說兩個區之間隔著一堵牆,經常有人爬上去,他怎麼沒跟你們說牆上有什麼,那些爬上去的人下場是什麼!”
喬治的笑容充滿諷刺:“那堵牆高十米,上麵還豎著五米的高壓電網,電壓有幾千伏!你們要真信了他的鬼話去翻牆……嗬嗬……”
未儘之語惹人遐想連篇。
池醉頓時沉下臉,目光中流露出一絲輕微的質疑。
“不,哥哥,我不是那個意思,你又誤會我了。”艾倫眼眶紅紅,一個“又”字用的十分準確。
他委屈地看向池醉和薄冰:“我打算帶你們去看的時候再跟你們講的,省得你們忘了……”
“嗬!”
喬治冷哼一聲,沒有再說話,可他的眼神卻說明了一切。
艾倫失落地盯著池醉:“你們是不是也不信我?”
“沒有沒有,”池醉尷尬地笑了兩聲,“你們就彆吵了,這麼點小事,不至於。”
喬治再次被氣到爆粗口:“真他媽是蠢貨!”
艾倫則甜甜的笑了起來:“我就知道你們肯定是相信我的。”
接著,他又跟池醉講了許多關於監獄的事情,包括一些發生在‘人獸監獄’裡的故事。
——看似說了很多,其實都是些似是而非、可有可無的東西。
如果池醉是個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傻瓜,說不定真的會被他繞進去。
“太謝謝你了,肯跟我們說這麼多。”
“沒事,我們是獄友,要互幫互助。”
艾倫臉上還掛著淚痕,笑容卻始終完美、始終真誠、始終無懈可擊。
變臉能力和情緒調節能力都是一絕。
池醉心中讚歎。
他能感覺到,自己這三個獄友都不是什麼省油的燈。
艾倫就不用說了,溫和的表皮下潛藏著一頭野獸,茶味滿滿。
喬治則並不如表麵看上去那樣衝動、暴躁、無腦。
他和艾倫,不知是真的有嫌隙,還是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
至於他們的父親,也就是中年男人,喬納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