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哉善哉。”善來微微一笑,“貧僧當然聽過他的名字。他的錢用不完,拿來修寺也好,總好過他拿去買官。
去年聽說他願意每年向官府交八千石米糧,換取浙東宣慰副使一職,隻是湖州首富曹夢炎願意交一萬石,這官職才沒給他......不過嘛,這回史耀一死,不知王道恩是否又有了機會......”
“慢著慢著。”馬兮彤連忙打斷道,“方丈說史耀死了?是那個浙東宣慰使史耀?”
善來點點頭。
“聽說這回官軍包圍雪竇寺,便是史耀的主意,他還親自帶隊,想活捉楊公。可這回他也沒撈到便宜,雖說殺了楊公幾百人,他自己卻肚子上中了一槍,聽說還沒抬回奉化就咽了氣。”
馬兮彤長吸一口氣,想起雪竇寺之戰那晚,她用短槍刺中的那個指揮敵軍的將官。此人倒下時,有人大喊,“史大人倒了”,難道此人就是浙東宣慰使史耀?
此人就是那個史弼的弟弟!史弼突襲司空山,殺死自己的好友崔進,而自己親手殺死史弼的弟弟。馬兮彤想到這裡,不由心花怒放。
“馬施主,你怎麼了?”善來問道。
馬兮彤回過神來,高興地說:“沒事,沒事,太好了,史耀死了!多謝方丈告知!”
然後,她又想起,當晚和她一起回雪竇寺的還有崔進的哥哥崔石,於是便問崔石是否平安。
善來說崔石沒事,正在寺的另一邊清理廢墟。於是,馬兮彤當即向善來告辭,然後和張子銓一起找到了忙得滿頭大汗的崔石。
馬兮彤同樣說了楊鎮龍脫險的事,最後問崔石:“我記得你說不再當和尚了,要去為家人報仇,你打算何時下山?”
崔石吸了口氣,然後朝馬兮彤躬身合十。
“貧僧不顧師父提醒,執意去給楊公報信,最後導致雪竇寺遭難。貧僧罪孽深重,貧僧已決心留在這裡,不恢複雪竇寺原貌,貧僧決不下山。”
馬兮彤嘴巴一張。“這......唉,好吧,願師父一切順利。”
於是,馬兮彤辭彆崔石,又向善來禪師道了彆,便和張子銓一起離開了雪竇寺。
兩人從茅山出發,本打算去泉州少林寺取銀庫的錢,路上聽說楊鎮龍要舉事,這才來到四明山。如今事情已了,兩人就這樣重新踏上去泉州的路。
......
從四明山去泉州,本可以到慶元坐船走海路。可浙東還在大亂,兩人擔心官府會抓捕他們,於是兩人決定走到福建去。兩人沿著海邊一路緩行,過寧海,台州,又過溫州,走了近一個月。
走得這麼慢的原因是,無論浙東還是福建,靠海邊都是山連海,海連山,幾乎沒有平地,因此兩人大半路程在翻山越嶺,好在這一日總算進入福建境內,離目的地泉州隻有四五百裡了。
而且出了周圍這座山便是寧德縣城,可以好好休息。於是兩人加快腳步,想在天黑前進城。
又走了十多裡,馬兮彤眼前豁然開朗。在她的左手邊,蔚藍的大海風平浪靜,她的右手邊則是連綿的青山。
在這山與海之間,一片阡陌縱橫的田地從腳下伸向遠方,隻是這田地裡沒有莊稼,隻有泛著白色的濕土。若換成彆人,或許不知道這是什麼田,馬兮彤卻認得。眼前這一大片都是鹽田。
在她生長的海邊,也有這樣的鹽田。人們借著漲潮,把海水引入這裡,等海水一乾,裡麵的鹽分便留在田裡的泥沙中。
多次引入海水後,沾滿鹽分的鹹泥變得白茫茫,如同積雪一般,這時再把這些鹹泥運走,處理後便可得到潔白的鹽巴。馬兮彤長大的沙湧海邊也有鹽田,可她眼前這塊卻不知大了多少倍。
兩人站在鹽田邊四下張望,也看不到有彆的路可走,於是兩人踏上田埂,打算直穿過去。
鹽田裡也不是沒人乾活,隻是乾活的都是老頭,婦女和孩童。他們正拖著木架,把白花花的鹹泥刮到一邊,然後盛在簸箕裡運走。這裡無論男女老少,個個皮膚黝黑,這自然是常年在海邊乾活,日曬雨淋所致。
兩人沿著田埂走了半天,終於踏上一片平地。這裡又是另一番景象。眼前隻看見一座座由鹹泥堆成的小土堆,密密麻麻,如同墳地一般。
每座泥堆下都墊著一層乾蒿草,一群壯漢從泥堆頂上淋水,濃鹹的鹵水便從乾草下麵流入泥堆前挖好的條條淺溝,接著彙入幾處大坑,最後由另一群壯漢舀到大木桶裡運走。
原來男人都在這裡乾活。馬兮彤一邊四下張望,一邊繼續和張大哥前行。
忽然,不遠處起了一陣騷動。她抬眼一看,隻見那裡一溜排著七八個大木桶,一個老漢領著幾個漢子正圍著一個身穿官服的人,似乎在爭執什麼。那當官的身後還站著兩名帶刀的士兵。
馬兮彤不自覺地轉身朝另一個方向走,這時隻聽啪一聲,那當官的劈頭給了老漢一記耳光,那老漢捂著臉當場倒下。
那當官的嘴裡還大喊:“你敢說本官的石蓮是假的?本官打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