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卿眼尾泛紅,看著麵前柔弱清秀的女子,內心激動又難過。
他從未想過自己竟然能在師尊的夢中見到娘親,他已經有許多年沒見過她了——在他十七歲那年,他被娘親送到合歡宮後,她便化作一道清氣消散於天地之間了。
娘親不是他的親生母親,而是他的養母。她名喚桃月枝,本是合歡宮中的一棵桃樹,被太上長老花問仙隨手點化,生出花靈,幻化成了年輕女子。
桃月枝不甘於隻困於合歡宮一隅,便與花問仙拜彆,暢遊於陵遊界天地。在她壽元將近時,她撿到了一個遭人遺棄的男嬰,因男嬰的繈褓中散發出桃花清香,她覺得他和自己很有緣,於是收養了他,並取名桃卿。
桃月枝法力不高,所以容貌隻能算是清秀,壽元也隻有區區兩百載,可是在桃卿心中,她就是世上最好的娘親。
在他年幼的時候,娘親無微不至地關懷他、照顧他,為他做出最好吃的飯菜,甚至他所有的衣服也都是她親手縫製的。
等他長大一些,娘親就教他讀書寫字,帶他雲遊各地,領略了無數世間風光,既有秀水明山、花朝月夜,也有八街九陌、萬家燈火。
正因為有娘親的教導,他才與尋常修士不同,他喜歡凡人,也喜歡那些人間煙火,因為他們總會讓他想起他與娘親在一起時的日子。
“娘親……”
桃卿抱住桃月枝,雙眸通紅,低低地叫了她一聲,桃月枝的眼睛也跟著紅了,輕拍桃卿的後背,輕聲說道:“你還平安就好、還平安就好……”
這麼說著,她卻心疼地掉了淚,因為她看到了桃卿臉上的疤痕。
在被孔致請來的途中,她已經聽說了桃卿的遭遇,不禁心如刀絞,她可憐的孩子在劃花自己的臉時有多疼啊。
孔致倚著門框笑道:“卿卿的家鄉五年前發洪災,和他的娘親失散了,自此以後,卿卿到四處流浪,還被人牙子拐去……咳,不過總算是母子團聚了。”
這就是桃卿在夢境中的身世了,夢中的他是凡人,桃月枝變成了他的親生母親,自然也是凡人。
桃月枝垂淚拜謝孔致和顧雪庭:“幸得兩位仙師救下犬子,奴家與他才得以母子重聚,來世奴家必當牛做馬、結草銜環,報答兩位仙師的恩情。”
“桃夫人不必客氣。”
孔致連忙擺手,虛扶她起身:“我喜愛卿卿,當然會將他的事放在心上。”
說著,他似笑非笑地斜睨顧雪庭一眼:“師兄還說我對卿卿不用心嗎,我可是把他失散多年的家人都找到了。”他微微一頓,故意加重語氣,“是他最喜歡、最親近的娘親。”
“……”
顧雪庭沉默片刻,抬頭笑著說道:“這是好事,還要恭喜桃夫人與卿卿了。”
桃月枝破涕為笑,點了點頭,給桃卿倒了杯水,讓他潤潤沙啞的喉嚨,又說道:“來,卿卿,隨娘親一起向兩位仙師道謝。”
“嗯!”桃卿點點頭,真心實意地想要下跪拜謝,即使是夢,但他還是要感謝師尊讓他再一次見到了娘親,“多謝顧仙師和孔仙師……”
嗚,如今他還不是師尊的弟子,隻能暫時叫仙師了。
見他要跪,孔致反應飛快地攔住了他,將他半抱進懷裡:“你就彆跪了,不然傷口崩裂了,心疼的還是我們。”
“那就留到日後再跪。”桃卿小聲說。
“不用,要是你真想謝我,”孔致粲然一笑,“不如叫我一聲‘阿致哥哥’。”
這怎麼行!
桃卿嚇了一跳,連忙搖頭:“不,不,我不能這麼叫。”
“你嫌棄我年齡比你大許多?”孔致麵露失望,“也對,按照你們凡人的年齡來算,我都能做你爺爺了,你嫌棄我也是應該的……”
“我怎麼敢嫌棄孔仙師!”桃卿說,“是我……是我不配這麼叫。”
“怎麼就不配,你最配了,除了你沒人能這麼叫我,他們都叫我‘少宮主’的……”
孔致還要哄他,卻被顧雪庭冷漠的聲線打斷了:“夠了。”
他聲音中蘊含了十足的冷意,聽起來壓迫感極強,桃卿嚇了一跳,驚訝地望向顧雪庭,這時顧雪庭神色已緩和下來,將桃卿從孔致懷中抱了過去。
“卿卿身體尚未痊愈,需要歇息。”顧雪庭禮貌而疏離地對桃月枝說,“我先帶他回去上藥,改日再讓他與桃夫人敘舊。”
桃月枝行禮道:“有勞仙師了。”她想了想,又問,“是仙童為卿卿上藥嗎?不若交給奴家吧,奴家是女子,又是卿卿的娘,比他們更心細些。”
在她想來,一定是仙師的下人為桃卿上藥的,總不會是仙師屈尊紆貴地親自操勞。
顧雪庭淡淡道:“奴仆粗笨,不堪大用,一直都是由我為卿卿上藥。桃夫人一路風塵仆仆,定然勞累,請去歇息吧,卿卿由我看顧便好。”
桃月枝怔了怔,但顧雪庭已經將桃卿抱起來走出去了。
一路上,顧雪庭沉默著不說話,桃卿抱著他的後頸,敏感地察覺到他心情不好,小心翼翼地說:“您怎麼了?”
“……無事。”顧雪庭笑了笑,“我隻是在想孔師弟是如何找到你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