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日清晨。
睡夢中的桃卿又做了很不男德的夢,驀地驚醒過來。
睜眼時他尷尬得不行,畢竟兩個春夢對象就睡在他身邊,一時半會他真不想看見他們。
幸好裴之渙和宿雲涯也確實不在,進屋服侍的金玉和翠舞說他們去庭院中練劍了,見桃卿睡得熟,就沒有驚動他,這讓桃卿不由鬆了口氣,
金玉為他綰好頭發,笑著問道:“兩位道君舞劍的身姿當真翩若驚鴻、婉若遊龍,郎君可要前去一觀?”
桃卿立刻搖頭,他巴不得離那兩人遠些,怎麼可能上趕著見他們:“你們快去把之渙和星橋的房間收拾出來,今天一定要布置好,怎麼能讓客人和我住在一起,太失禮了。”
翠舞眨眨眼睛道:“可是道君們很願意同郎君住在一起呀,方才宿道君還跟我們說今晚也要和郎君一起睡。”
“到底誰是你家郎君,你是聽他的還是聽我的?”桃卿沒好氣地捏她的臉蛋,“良緣就被我扣了一個月的月俸,難道你要有樣學樣嗎?”
“婢子不敢。”翠舞求饒。
她還是個小姑娘,桃卿不想為難她,隨便拍了拍她的發頂就收回手:“算了,不和你一般見識。雁雁醒了沒有?我想去看看他。”
金玉答道:“蘭公子沒有出房,還不知有沒有醒。”
雁雁還沒出來嗎?
時辰已經很遲了,桃卿有點擔心蘭漪在鬨彆扭,畢竟昨天他帶蘭漪參觀到一半,就丟下他下山接人了,蘭漪心裡有怨氣也很正常。
他該去安慰一下雁雁的。
如此想著,桃卿匆匆用完早膳,便來到蘭漪的臥房門前。
他伸手敲門,溫柔地喚道:“雁雁,你在不在?我想跟你說幾句話,你能不能——”
“給我開門”幾個字還沒出口,屋門自裡麵霍然洞開,銀發藍眼的俊美少年站在門後,眼神陰鬱地望向桃卿。
他出現得突然,桃卿嚇了一跳,何況蘭漪臉上還沒有絲毫笑意,當他不笑時,桃卿就覺得他挺嚇人的,這樣的念頭他已經產生過數次了,可沒有哪次給他的感覺是這樣鮮明的。
“雁雁?”
他輕輕地叫著蘭漪的小名,伸手摸他的銀發:“你不開心嗎?對不起,昨晚是我不好,我不該半道丟下你的。”
樂正蘭漪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的:“沒關係。”
他真不清楚桃卿是不是故意這麼問的,他怎麼可能會為了這點小事生氣到現在。
真正讓他壓抑不住憤怒的是桃卿準備的儀式,那到底是合籍大典還是拜師大典,桃卿是不是一直在糊弄他,他到底把他當成什麼了?
昨夜他按照桃卿的囑咐回到青鸞峰,卻始終心神不寧的,一想到那滿殿的祖師牌位,他心裡就特彆焦躁,到底忍不住折返回去,偷窺他們是如何準備大典的。
他悄悄地蹲在大殿的房梁上,觀察著下方的侍女與奴仆,隻見他們有條不紊地進行著布置,布局考究,選用的禮器也樣樣珍貴,可見對典禮的重視。
可蘭漪越看越心涼,因為無論他怎麼看,這些禮器也不是應該在合籍大典上出現的,反而有好幾件是拜師時才能用上的。
他們準備的是拜師禮!
意識到這一點後,樂正蘭漪腦子裡嗡嗡的,但這時他心裡其實還抱有一線希望,也許是他找錯了地方,又或者是他認錯禮器了,總而言之桃卿是不會騙他的,他們就是要舉行合籍大典。
他努力說服著自己,直到幾個年輕的合歡宮弟子走進來,充滿欣羨地打量起了大殿。
“這就是小師叔給新來的師弟準備的典禮吧?”
其中一人說:“新師弟叫什麼來著,蘭漪是嗎?他可真走運,攤上小師叔這麼一個好師父,我當年拜師的時候什麼儀式都沒有,師尊就直接把我踹出宮曆練了。”
“要是我能拜小師叔為師就好了,嗚嗚,我也想被他這樣的大美人寵愛……”
“你們都想拜小師叔為師嗎?我就不想,我隻希望他是我的師弟,這樣我就可以邀他同我共修合歡道了。隻可惜師叔就是師叔,師徒兩輩若是廝混在一起算是通奸,按門規會被逐出合歡宮的,真遺憾。”
“想得倒美,全天下愛慕小師叔的修士多如過江之鯽,你算什麼東西,還能輪得到你和他雙修?”
“多管閒事,我就隨便說說都不行了?小師叔又不知——哎喲誰打我?!”
這弟子猛地感覺到腦袋上被什麼東西狠狠砸了一下,差點把他砸暈過去,腦袋上也流血了,疼得要死。
他齜牙咧嘴地捂著滿是血的腦袋低頭一看,發現砸中他的是塊梁木,不知為何竟掉了下來,抬頭向上看,果真缺了好大一塊,得了,他可真倒黴。
房梁上沒有人影,樂正蘭漪早已離開了羲和殿,方才他沒忍住,硬生生地將梁木掰下了一段,但他恨不得自己擰斷的是那個弟子的頭,又或者是桃卿那截纖細的腰。
他的雙眼中一片猩紅,遭到背叛的滔天憤怒令魔息在他的體內不斷湧動著,喉嚨裡溢滿了血腥氣,卻被他生生壓了下去。
他知道自己不能殺人,這裡是孔致的地盤,一旦他動手,孔致肯定不會輕易和他善罷甘休,說不定還要把他綁起來交給他的叔父樂正珣。
可是桃卿……桃卿怎敢這麼對待他?!難道他對他的那些柔情蜜意都是假的嗎,隻把他當成一個玩物,玩過就扔,隨便扔給他一個弟子的位子就要把他打發走了。
合歡宮師徒不能通奸,這也是在告訴他,日後他們就劃清界限了,他休要對桃卿癡心妄想百般糾纏。
桃卿從來沒想對他負責,更沒想過與他合籍,什麼成為恩愛道侶,婚後要兩個孩子,全都是他自作多情癡人說夢。
樂正蘭漪壓抑不住滿腔的憤怒和怨恨,一口氣跑出合歡宮,來到了山下凡人居住的外九城。
雖然時辰已是深夜,但外九城中仍然十分熱鬨,遊人眾多,一盞盞花燈將集市映照得亮如白晝。
樂正蘭漪獨自行走於人群中,隻覺得自己像是一隻被主人遺棄的小狗,孤零零的,又冷又孤獨。
在極致的憤怒之後,自心底湧現而出的是龐大的失落與酸楚,令他滿麵的怒容漸漸化成了傷心的表情,眼中的猩紅黯淡下去,恢複成清澈的淡藍色,隱約有水光浮現出來。
“咦,爹爹,你看他的眼睛會變顏色!”
路過的凡人小女孩驚奇地指著蘭漪的眼睛,她爹爹一眼就看出蘭漪是修士,驚慌失措地捂住女兒的嘴,厲聲嗬斥道:“彆亂說話!”
說完他點頭哈腰地衝蘭漪道歉:“真是對不住了仙師,小孩子童言無忌,對您失禮了,望仙師大人有大量,不要和她一般見識,我回去就揍她!”
蘭漪瞥了他們一眼,沒說什麼,他自然不會跟小孩計較,況且現在他渾身的力氣都像是被抽乾了,連說話的興致都沒有,更彆提發火,發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