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是在十五年前,桃卿跟隨師兄師姐前來下界遊曆,在三千小世界中選了戰亂較少的幾個,第二個世界便是日長小界。
那日他們的魔舟降入一片深山之中,剛好遇見了行獵的皇帝。皇帝騎馬追逐獵物,孤身一人深入山中腹地,卻不料路遇猛虎,險些葬身虎口之下,是桃卿出手救了他。
皇帝對桃卿驚為天人,又感懷於他的救命之恩,遂將他們一行人奉為上賓,邀請至皇宮殷勤招待。
當年的皇帝才二十幾歲,年輕英俊,通身貴氣,是不可多得的美男子,桃卿很喜歡他的容貌,而他的子女也個個樣貌出眾,令他舍不得離開,開心地留在大庭國做了國師。
因為知曉凡人不喜魔修,桃卿和幾個師兄師姐皆報上假名,偽裝成仙修,桃卿為自己取的假名叫“芳塵道君”,不過凡人更喜歡稱呼他們為仙君,以示尊重。
桃卿被尊奉為國師,但從不插手朝政,他的職責很簡單,無非就是幫助皇帝煉製延年益壽的丹藥,等皇帝退朝之後,就陪他聊天解悶,再逗逗那幾個總喜歡跑來找他玩的皇子公主,每天都閒適得很。
但好景不長,皇帝沉迷尋仙問道服食丹藥的做法很快就招致了朝臣的不滿。
煉製丹藥的藥材都是大庭國舉全國之力尋來的,靡費甚巨,百姓苦不堪言,後來又查出一樁貪汙大案,許多地方官員在收購與轉運靈藥的過程中貪贓枉法、中飽私囊,侵吞無數銀兩,一時之間,滿朝震動。
以左丞相為首的文武百官向皇帝上諫,懇請聖上為天下社稷著想,不要再癡迷於修仙之事,並立刻將妖道芳塵驅逐出宮。
當時皇帝堅決不同意驅逐桃卿,盛怒之下甚至險些下旨誅殺百官,但無論前朝如何動蕩,他在桃卿麵前都絕口不提諫言之事,每日依舊言笑晏晏地去尋桃卿。
直至過去大半個月,年幼的七公主不慎說漏了嘴,桃卿才知道這件事,他從不知曉原來在靈氣匱乏的小世界中,尋找那些靈藥會給百姓帶來這麼大的負擔。
更遑論他們還要供奉自己這個金丹修士,消耗的財力物力隻會更多,百姓承受不住的。
桃卿知道自己不能繼續待下去了,又擔心自己麵對皇帝和皇子公主們的挽留會心軟,便留了一封簡短的書信,於當夜悄悄離開了皇宮。
除了書信外,他還在房中堆放了幾千塊上好的靈石,可以用於修補被損耗過度的靈氣。
現在看來,大庭應該就是用他留下的靈石作為本錢,才能將道法慢慢發展起來,建立起傳送陣和修士聚集地。
一時間桃卿感慨萬千,其實他並未把自己留下的靈石放在心上,也不認為自己是對大庭施恩,反而覺得皇帝可能會對他當年的不辭而彆心存怨懟,卻沒想到皇帝一直記著他的好,期盼他有朝一日能夠回歸大庭。
雖然長伴君王左右是不可能了,不過他可以在私下裡和皇帝敘舊一番……當然要瞞著之渙。
桃卿偷偷看了裴之渙一眼,發現他的眉眼間竟浮現出一絲懷念之色,頷首回應李康對芳塵仙君的讚譽:“國師的確是光風霽月、玉潔鬆貞之人,對凡人亦心存仁善,卻不知他如今身在何處界域。”
就在你眼前呢……
桃卿眨眨眼睛,心裡既意外又高興,明明他當年唯一沒有見過的皇子就是之渙,沒想到之渙對他的印象竟然還不錯?真是出乎意料。
他暗暗驚奇於裴之渙對國師友善的態度,李康也很納罕地問:“這位前輩喚仙君為‘國師’,可是出身大庭?”
“不錯。”
裴之渙輕輕頷首,李康高興地說:“原來如此,那正好,請兩位前輩隨我來,在大庭的司天署登記名冊,朝廷會為兩位發放證明的名牌。”
“憑此名牌,兩位可到訪大庭的任意一座州府,無須更換路引,若是大庭本土修士,還可以額外領到十枚靈石貼補花銷。”
竟然還設置了管理修士的司天署?
桃卿暗暗驚歎,他在陵遊界都不曾見過這樣的衙署,更不用說還給修士發靈石,可見大庭在這方麵的設置當真十分完備了。
兩人跟隨李康走出修士聚集地,李康騎馬在前引路,裴之渙和桃卿則是共乘一輛馬車,沿著寬闊平整的官道前行。
出了修士聚集地,亮如白晝的法術消失,道路兩旁漸漸浸染上了夜色。
馬車的車棚兩側各自懸掛著一盞小燈,灑下溫暖的火光,隱約可以看到道路兩旁是豐沃的農田,抬頭則是璀璨絢麗的銀河。
空氣中散發著莊稼獨有的清香氣息,桃卿覺得這股味道十分好聞,便從禦獸袋中取出幼兔,放它出來活動活動筋骨。
雖然是神力捏造的小兔子,但說不定也會喜歡草木的香氣……
如此想著,桃卿卻很快發現幼兔對窗外的景色毫無興趣,反倒盯著他的臉看。
他這才想起自己易了容,聲音也變了,也許九郎認不出他,連忙抹去易容哄幼兔:“九郎快快看我是誰?”
幼兔這才高興,跳進他懷裡打滾撒嬌,蹭著他的身體,又蹭蹭他的小臂,示意他趕緊摸摸它。
桃卿心都化了,自然對它百依百順,伸手撫摸它的小腦袋,誰知還沒摸到,幼兔忽然動了動粉嫩的鼻尖,好像在他手上嗅到了什麼味道,它突然生氣了,“啪嗒”從他腿上蹦了下來,在軟墊上團成一隻雪白的絨球,用兔屁股對著他,拒絕被他撫摸。
“九郎?你怎麼了?”
桃卿愣了一下,這才想起自己這隻手被裴之渙牽過,大概幼兔正是聞到了這股味道,吃了主人的醋,這才一副不高興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