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刀落在地上,發出堅硬而冰冷的撞擊之聲,也仿佛重重砸在桃卿的心上,令他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去了。
他無法想象割去全身一半的血肉會有多麼疼痛,甚至卯神使還要之渙親自動手,慌亂之中,桃卿正要出聲為裴之渙求情,傳音卻忽然斷了,不知是裴之渙還是卯神使做的。
不行,他決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之渙受罰,他沒有錯,憑什麼要受這麼重的懲罰!
桃卿顧不上梳洗更衣,也來不及理會金玉等人的詢問,跌跌撞撞地乘上了飛行法寶,前去九還殿為裴之渙求情。
九還殿,正殿。
光線昏暗的大殿中,博山爐燃燒的熏香散發出清淡的氣息,與一股血腥味融合在了一起。
裴之渙跪在地上,左手的衣袖卷到肘關節處,小臂割開了一條不淺的傷口,皮肉翻卷,鮮血“嘀嗒嘀嗒”地流入白色器皿中,很快就積了薄薄的一層。
莫不臣坐在主座上,麵覆白兔麵具,隻露出琉璃似的雙眸,無悲無喜地望著跪在下首的裴之渙。
見血流得不夠快,他開口說道:“太慢了,再劃一刀。”
裴之渙薄唇微泯,舉刀在小臂上深深地補了一刀,幾乎剜掉了一塊肉,隱約露出白骨,鮮血噴湧出來,淅瀝瀝地往下流著。
他立刻唇色泛白,脊背卻挺得筆直,沒說一句求饒的話。
莫不臣的目光不見一絲波瀾,既無不忍,也沒有報複的快意,隻是理所當然地看著。
所謂的惡逆之罪不過是用來懲戒裴之渙的借口,他弑殺生父與他有何乾係,之所以要罰他剜去血肉,是因為他知曉了裴之渙與桃卿昨夜的糾纏。
裴之渙入殿上前時,他聞到了他身上的桃花香氣,這香氣絲絲縷縷,與裴之渙自身的蓮花氣息相互交融,昭示了兩人的無間親密。
儘管在召裴之渙入殿之前,莫不臣就已經知道他正是與桃卿交合的人,然而這個刹那他的心口被劇痛侵蝕著,過重的情緒與他的無情道法相悖,導致他血氣逆行,喉嚨裡霎時冒出了一股腥甜氣。
他不明白,裴之渙憑什麼可以獲得桃卿的青睞?他既非境界最高之人,也非陪伴桃卿最久的人,桃卿為何偏偏要選中他?
既然無法理解,莫不臣就索性不去理解,桃卿現在喜歡誰都無所謂,他可以殺了他所有喜歡的人,到了最後,桃卿的身心一定都是屬於他的,誰都奪不走。
莫不臣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拿過短刀,一點點地插.進裴之渙的胸膛,鮮血洇濕了純白的道袍。
他刺中的地方並非要害,尚且不打算直接要了裴之渙的性命,裴之渙被他刺中胸口,失血過多,麵容沒有血色,但他抬頭望向莫不臣,眼中毫無任何動搖之意。
清玄仙尊封存了裴之渙的記憶,他不記得莫不臣的圖謀,卻知曉神夢山並非良善之地,卯神使定是有意為難他。
如今他的修為尚且不足,無法正麵對抗神夢山,可即便鮮血淋漓,他亦不會屈從,除了卿卿,他永遠不會向任何人低頭。
他瞳色漆黑,眸光卻格外清亮,如黑夜中最奪目的火光,令莫不臣瞬間對他起了殺心。
正在他即將取走裴之渙的性命時,守在殿前的神仆來稟:“啟稟卯神使,合歡宮的桃卿桃郎君正在殿外等候,特來求見神使。”
聽到桃卿的名字,莫不臣動作微滯,裴之渙垂下眼睛,目光掃過自己的滿身血汙,低聲呢喃道:“卿卿……”
他不願讓卿卿見到自己的這副模樣,因此剛才發現傳音被連通時,他迅速將其中斷了,可卿卿還是來了。
“叫他進來。”莫不臣掃了裴之渙一眼,對神仆說道。
神仆引著桃卿入殿,桃卿看到裴之渙渾身浴血的模樣,眼淚刷地流了下來,跌跌撞撞地走到他身邊,捧起他的臉哽咽道:“之渙……之渙,你還好嗎?”
“我沒事,卿卿。”
裴之渙抬起手,想要為他擦眼淚,但他滿手血汙,就沒有碰桃卿的臉:“你彆難過。”
莫不臣眼看著桃卿竟完全無視了他,心心念念的隻有裴之渙,心底妒火中燒,聲音越發冷漠,對桃卿說道:“你來拜見我到底所為何事?”
桃卿擦了擦眼淚,忍著對裴之渙的心疼向莫不臣求情:“稟神使,晚輩……”
他注意到莫不臣眼中濃重的不悅,這才想起上回他們兩人意外的見麵,莫不臣叫他不必再執晚輩之禮,還讓他喚他“九郎”,遂改口道:“九郎,我求你不要如此重罰之渙,他沒有錯,他是為了保護我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