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修無頭的屍身湧出汩汩鮮血,順著玉階蜿蜒而下,將雪白的丹墀染得猩紅,散發出濃重的血腥氣。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令殿前觀禮的修士們一片死寂,殿內的三位坤道皆露出驚疑之色,桃卿也張了張唇,難以置信地呢喃道:“……雁雁?”
眼前的人正是他熟悉的蘭漪,卻又好像極為陌生,令他幾乎不敢相認。
銀發少年一身深紫色的法衣,衣袍上繡著銀線勾勒的鬱羅蕭台,甚是華麗莊重,周身魔息強盛,在他傷勢痊愈後,隻有在天魔體受損時才會浮現出來的蘭香已然消失不見,隻剩下指尖沾染的血腥氣。
他淺藍色的雙瞳冷冽如冰,麵上保持著冷酷的笑意,舉起神夢令說道:“如今令牌已是本座的,此人的名額也該歸本座,本座說得對不對?”
如今兩位神使不在前殿,他此言問的是守候於此的神仆,神仆微笑不語,沒有作答,樂正蘭漪見狀嗤笑一聲,不再理會他們,堂而皇之地走進了大殿。
神仆並未阻攔,此時殿外修士終於反應過來,紛紛嘩然,大庭廣眾之下,這個來路不明的魔修竟然公然殺戮性命、掠奪令牌,神夢山竟然也不加阻止,這豈有道理可言?
人潮中的議論與喧嚷之聲愈發洶洶,樂正蘭漪無動於衷,一撩法衣下擺大搖大擺地坐了下來,姿態比坐人凳的馮子懿還要招搖。
桃卿站在一旁,見樂正蘭漪看都沒看他一眼,倒是能理解他的做法,雁雁顯然是不想把他卷進來,才故意沒走向他這邊的。
想通這一點,桃卿的心情複雜極了,他和雁雁許久不見,心中一直記掛著他的安危,如今好不容易重逢,還不待他們敘舊,雁雁竟然又把自己置於風口浪尖之中了,難道他就不能讓他有片刻的安心嗎?
桃卿不認為樂正蘭漪這樣做就可以得到令牌,剛好相反,他擔心蘭漪會受到神夢山的懲罰,正憂心忡忡地想著該如何為他求情,忽然注意到大殿外的人群竟奇異地向兩側分開了。
“咚、咚、咚……”
隨著雷霆萬鈞的獸吼,一隊騎著黑麒麟的鐵騎出現在眾人的視野中,每隻麒麟都披著金石打造的甲胄,黑芒閃爍,沉重的步伐使大地微微震顫著,氣勢雄偉堂皇,教人不敢直視。
身為魔修,桃卿立即認出這隊鐵騎是魔尊專屬的黑麟衛,他們世代傳承,戰力強悍,平日鎮守於天魔境,隻聽命於曆代魔尊。
繼任者隻有在正式繼承魔尊之位後,才能對黑麟衛發號施令,而寂聖魔尊兵解後,其弟樂正珣暫代魔尊之位,儘管煞費苦心,卻依然沒能得到黑麟衛的承認。
也正因如此,魔門中的絕大多數門派對樂正珣都持觀望態度,並未奉他為尊,但如今黑麟衛出現於此,就意味著天魔境出現了新一任魔尊,此人正是——
“屬下拜見尊上!”
眾目睽睽之下,數十名黑麟衛自麒麟背部翻身而下,跪拜於大殿之前,樂正蘭漪迤迤然地座位上起身,站在他們上方說道:“差事辦得如何了?”
“啟稟尊上,屬下已將樂正珣等叛黨的頭顱帶回,還請尊上過目。”
黑麟衛自須彌戒指中取出十數個頭顱,逐一擺在殿前,玉階上本就染滿了鮮血,而今又祭出眾多頭顱,更顯殺氣騰騰,令許多年輕的修士皆毛骨悚然。
“知道了。”
樂正蘭漪眼皮不抬,一腳踩在樂正珣的頭顱上用力碾了碾,將他的五官踩得稀爛,隨後用力踢了出去,頭顱便順著丹墀一路滾落下去。
“本座就是新一代天魔境之主,封號‘靈虛’。”
他背著手,居高臨下地向所有人宣告著,語速不快,聲線中卻蘊藏著深厚的靈力,使每一個字都重若千鈞,震怖人心。
“若汝等不服,皆可向本座宣戰;若汝等儘臣服,又為何不來拜見本座?”
玉階之下的諸多聲音全部止息了,片刻後,合歡宮宮主孔致和堰陽宗宗主赫連楓對視一眼,同時抬手行禮道:“見過靈虛魔尊。”
除天魔境之外,魔門中最大的兩個宗門當屬合歡宮和堰陽宗,兩位宗主率先表態,瓊花觀、極葬門等魔門宗派亦紛紛向樂正蘭漪行禮,承認了他的地位。
殿外萬人臣服,大殿中的桃卿和顧雪庭也都向新任的魔尊行禮。
在低頭的瞬間,桃卿偷偷地望了一眼樂正蘭漪的背影,眼中流露出了一絲傷感的情緒,隻覺得他們之間的距離似乎更遙遠了。
其實他從未真正地了解過雁雁,在他的記憶中,雁雁依然是那個溫柔體貼、喜歡撒嬌又有點笨拙的孩子,而不是眼前這位冷酷威嚴的少年魔尊。
桃卿忍不住反思自己,可能是他上輩子做人太失敗了,才會接二連三地被親近之人蒙騙,先是星橋,再是雁雁,最後又被莊宴殺了……到底有幾個人是對他坦誠相待的?
可惜他已經不得到答案了,待行禮完成後,他扶著顧雪庭坐下來,與此同時他注意到殿中的獨眼老嫗跟著行了禮,看來她也是個魔修。
樂正蘭漪揮了揮手,示意魔修們起身,黑麟衛動作迅速地將鮮血和頭顱處理完畢,便退了下去,殿前恢複了平靜。
至此,魔修們對樂正蘭漪搶奪神夢令的舉動再無異議,然而這並不代表仙修們同樣接受了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