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神力似是流星般自天墜落,帶著呼嘯的勁風,向著紫霄派砸了下去,不過在接近地麵之前,一朵青蓮就已從太清峰中生根開花,遮天蔽日地向天空延展,將白色神力包裹在了層層花瓣中。
莫不臣並不意外這一擊能被裴之渙擋下來,他不過是用出了一兩分的力量作為試探,便是數個大乘修士聯手也能抵擋下來。
從這一次的試探中可以看出裴之渙的法力極為精深,每一絲靈力都經過了天雷的反複砥礪,精悍而純粹,蘊含著強大的力量。
莫不臣估算了一番兩人的戰力,認為還是自己的贏麵更大。
裴之渙雖然強悍,但畢竟渡劫初成,又甚是年輕,才兩百多歲,遠不及他三千多年的苦修;而他傷勢嚴重,目前恢複了不到一成,粉碎並吸收神國後,可以恢複到巔峰時期的八成,比裴之渙要強出一成左右。
做出判斷後,莫不臣不再等待,心念轉起,將神國一寸寸地粉碎。
在無數人錯愕的注視下,偌大的六道輪回轟然倒塌破碎,金銀堆砌的廟宇,莊嚴肅穆的城闕,陰森可怖的地獄,三山五嶽、四海九州,在巨大的煙塵中全部化為廢墟,繼而轉化為白色的神力洪流,儘數湧入莫不臣的體內。
不消片刻,鮮豔斑斕的六道輪回隻剩下了灰白色彩,似大火焚燒後的木炭和灰燼,劈裡啪啦地剝落下來,消散於空中,徹底不見了。
將神國吸收殆儘後,莫不臣重新恢複了強盛的神力,舉手投足間皆透出淩厲的威儀,等待著裴之渙的到來。
裴之渙不可能不前來迎戰,而正如他所料的那樣,下一刻裴之渙就出現在了高空之上,與他麵對麵而立。
莫不臣率先開口道:“清玄真君果真是天縱奇才,在你之前,這世上還從未有過任何修士隻用了短短兩百年便修至渡劫之身。”
裴之渙身著竹青寬袍,衣袂飄飄,清俊如仙,神情沉靜淡泊,對莫不臣說:“我縱使薄有幾分天資,但如若沒有他人相助,也絕不可能有這般成就,是天下之人鑄就了今時之我。”
“而你,莫不臣……”
他的目光落在莫不臣身上,再不掩飾壓抑已久的殺意,淩然如霜雪一般。
“你卻執迷不悟,與天下人為敵,殺生無數、倒亂陰陽,又將卿卿囚禁於神國二百餘年,罪不容誅,即使神魂湮滅也不足以償還你犯下的罪孽。”
他們二人所說的話通過神術放大,傳至眾生界的每一個角落,如一石激起千層浪,掀起了無數人對莫不臣激烈的討伐和控訴,皆怨氣衝天,聲聲飽含血淚。
他們都因為莫不臣和他瘋狂的信眾而失去了至親或摯愛之人,無窮的怨氣彙聚在一起,化成了烏黑冰冷的詛咒之力,如一條黑色的大河向莫不臣湧了過去!
莫不臣即刻施展神術抵擋這些黑暗的詛咒之力,純淨的神力沾染上詛咒力,即刻發出“滋啦滋啦”的腐蝕之聲,迅速腐朽發黑,兩兩抵消,散發出滾滾濃煙,似是一片漆黑的火海。
裴之渙見莫不臣的精力被詛咒之力牽去了一部分,當即不再耽擱,運轉起火屬和雷屬的神通道法,釋放出了漫天的雷火,向著莫不臣噴湧而去。
詛咒之力的屬性偏向與火與金,恰好裴之渙剛剛渡過雷劫,吸收了大量狂暴的天雷,雷、火、詛咒之力三者結合,威力倍增,掀起滔天之勢將莫不臣團團包圍起來。
忽然一聲清越的鳳鳴自一片漆黑中傳了出來,一隻火紅的鳳凰穿越了雷火,仰頭鳴叫著。
它生得極美,色澤豔麗光輝,張開雙喙吞吃著火光,與此同時,一道紫色雷龍也盤桓而出,快速地吸收著天雷,將四周的火光天雷吞吃得一乾二淨。
但天雷蘊含著天道法則,並非一條雷龍便能承受,莫不臣將雷龍挪入虛空,雷龍頃刻炸裂,虛空中彌漫起了一道道細小的天雷,經久不散,卻已無法對莫不臣造成威脅。
莫不臣毫不停歇,釋放出數道化身,將他們推入了詛咒之力的黑霧中,這些化身皆修為低微,甚至隻是凡人,他這麼做不是為了讓他們結陣抵禦詛咒,而是犧牲他們的性命,讓他們替他承受詛咒。
幾具化身甫一落入黑霧,就被腐蝕得血肉模糊、身軀融化了,他們的死亡使詛咒得到了緩和與平複,濃鬱的黑霧淡化了些許,剩下的那隻火鳳凰張口噴出火焰,將這些詛咒之力徹底化解了。
莫不臣再次運轉靈力,一座虛幻透明的六道輪回自他身後徐徐浮現,輪回轉動,天人道洞開,飛出了數十天人。
天人有男有女,容貌俊麗,皆身穿銀白甲胄,手持長矛和彎刀,瞬息之間就已來到裴之渙身側,對準他的頭顱齊刷刷地劈砍下去。
六道輪回再轉,餓鬼道洞開,成百上千的猙獰餓鬼自地淵深處爬了出來。
它們張著血盆大口,有的爬到了裴之渙的腳下,試圖拖拽他的雙腳,有的從高空跳了下去,落在了大青蓮上,瘋狂地啃食著花瓣和莖葉。
頭頂是四麵八方的利器寒光,足下傳來餓鬼貪婪獰惡的吼叫,裴之渙神色漠然,指間掐動法決,放出了千萬道碧綠色的清光。
清光一團團落在長矛和彎刀上,隻聽“喀啦”一聲,利刃破碎,碎裂成細小的粉塵。
青綠色的根莖和枝葉疾速蔓延,天人的甲胄中也冒出了一根根綠莖,在他們的哀嚎聲中,綠莖的頂端生出了一個個嬌小的金色花苞。
天人被吸乾身體中的神力,儘數墜落下去,餓鬼們饑不擇食,蜂擁著撲向了倒下起的屍體,吞吃天人的血肉。
正在此時,花苞盛放,盛開出朵朵金色蓮花,花中彌漫出清新的香氣,可以淨化冤魂中的罪惡,餓鬼們聞到香氣,竟哀聲痛哭起來,向著裴之渙拜了幾拜,就自行離去了。
天人和惡鬼儘數去除,生長在甲胄中的金蓮陡然膨大起來,柔軟的花瓣變得鋒利堅硬如鋼刀一般,“唰”地飛了出去,降落下漫天的金色花雨,看似絢麗,實則蘊含著淩厲的殺機。
身處在花雨之中的人自然是莫不臣,與此同時,第二波詛咒之力已蔓延上高空,黑霧漫天蔽野,夾雜著金色的鋼刀花雨,無處不在,殊難抵擋。
虛幻的六道輪回再轉,定格在了地獄道,驟然變化出了一座小地獄,雖說是小地獄,卻也有十裡方圓,陰氣森森,血腥駭人。
地獄裡所有的一切在這裡都一應俱全,可見得炙烤的業火,磨碎血肉的鐵樹,煎熬魂魄的油鍋和蒸籠,血淋淋的刀山,極寒的冰山,殷紅的血池,堆滿肉沫和骨渣的石磨……
無數魂魄在種種極刑中翻滾哀嚎,飽受折磨,便是詛咒之力的黑霧落入小地獄裡,也很快被那些刑罰消融殆儘了。
莫不臣雪衣莊嚴,長身玉立在黢黑的小地獄之前,衣擺邊緣飛濺上了腥紅的血,視線向地上掃過一圈,漠然說道:“誰若怨我,便來找我,我都儘數奉陪。”
他不惜耗費大量神力祭出小地獄吞噬詛咒,更多是為了震懾下界,而成效也果真立竿見影,見了那座可怖的小地獄,無數人立刻閉口不言,心神震懾,唯餘恐懼,絲毫不敢再怨恨莫不臣了。
怨氣肉眼可見地稀薄了許多,莫不臣本不欲再理會,卻忽然聽得一道清朗的男聲笑道:“是嗎,那我可就要來試一試了。”
莫不臣和裴之渙的神識同時展開,向著下界投了下去,隻見宿雲涯俊麵微含笑意,拔.出仙劍太淵,指尖一彈漆黑的劍身,發出琴鳴般的叮當聲響。
他笑道:“隻是站在這裡袖手旁觀實在不合我的性情,多謝道主給我機會,我這便卻之不恭了。”
除了裴之渙之外,宿雲涯是第一個站出來公然對抗莫不臣的,不待莫不臣回答,他便提劍淩空而起,腳踏清風,一劍斬出,霎時分化為萬道劍光迸發出來,淩厲無匹地斬向了小地獄!
仙劍一出,山河震蕩,漫天的劍光斬落下去,小地獄頃刻間坍塌了一隅,冰山和血池崩毀墜落,砸進了大海中,激起數十丈的浪潮,片刻後翻起了一片腥臭的血紅。
宿雲涯此舉頓時令天下修士的士氣為之一振,而悍不畏死者也自然不僅隻有他一個,更多的修士站了出來,向著空中飛去,決然地迎向了黑暗的地獄。哪怕明知是死,他們也絕不回頭。
莫不臣瞬息間用神術修複了小地獄,便不再去管,小地獄的業火和血池中爬出了一個又一個冤魂厲鬼,皆是昔日被莫不臣殺死的修士,朝著飛遁而來的修士們撲了下去。
這些厲鬼中不乏很多大乘真君,他們是在雷劫中被莫不臣暗害而死,死後神魂被困在地獄道的深處,此時全部被莫不臣祭了出來,對付下界的大乘修士們。
青鸞峰上,樂正蘭漪一眼就眺望到了某個熟悉的亡魂,淡藍的眼眸瞬間變成了血紅色,那正是他父親寂聖魔尊的亡魂。
在得知父親渡劫失敗是因為莫不臣的暗害後,樂正蘭漪就一直對莫不臣恨之入骨,但他一直以為父親的亡魂早已轉世,此刻才知道竟是一直被莫不臣關押在神國之中。
霎時間他周身魔息沸騰不息,胸膛劇烈起伏,掀起了滔天的恨意。
他將牙關咬得咯咯作響,壓低了嗓音,強忍情緒對身邊的桃卿說道:“抱歉,我也要上去看看,不能保護你了,我叫黑麟衛守著你,還有神夢山靈在此,應當能保你無虞。”
“你小心啊!”
桃卿擔憂地囑咐了他一聲,目送他騰升至雲霄之上,身形隱沒在了濃鬱的鬼霧中。
天下修士傾巢而出,莫不臣亦再無保留,調動了所有的力量,避世二百餘年不曾出現的的十二神使又一次出現在了世人的視線裡,帶領著成千上萬的神道修士,開始了一場血腥的屠殺。
他們如若蝗蟲過境,走到哪一處,哪一處的生靈就會被他們屠戮殆儘、血流成河,除非自願改修神道,接著就會被十二神使抹去自身的思想,成為一具空殼,隻知祈禱,為莫不臣源源不斷地運輸著願力。
這支神軍的規模越來越大,眾多修士不得不前去相抗,雙方交戰至一處,人們這才重新領略到了神道的恐怖之處。
神道最可怕的不是他們的殺傷力有多高,而是神術對心智和意誌的摧毀,神術隻要施展出來,就會對心神產生無可避免的影響。
直到這時,修士們才知道天上的裴之渙所麵對的到底是多麼恐怖的對手,但裴之渙的心性之堅韌更是他們難以想象的,在他沉靜的眉眼間,竟看不出絲毫的動搖之色,依然一往無前地迎向了莫不臣。
一夜過去,戰火遍布了眾生界的每個角落,桃卿憂心忡忡地以神術觀察,發現裴之渙和莫不臣依舊難分勝負,可下界修士這邊已然落入了下風。
每時每刻,下界都有大量的修士或是死去、或是成為十二神使的爪牙,隨著神道大軍的橫掃,他們這邊的士氣也跌落到了穀底,竟是有些維係不住了。
這也是因為最厲害的大乘修士大半都在空中和小地獄纏鬥,而他們心懷顧忌,無法對故人的亡魂下死手,便是心狠手辣如樂正蘭漪也不能將寂聖魔尊的亡靈徹底斬殺,甚至遇到己方人要對他父親動手,他還會進行阻攔。
這是因為他們一旦下手,這些亡靈就會徹底魂飛魄散、不複存在了,如果隻是殺人,神魂還有轉世的機會,他們一狠心也能動手,可令亡靈魂飛魄散實在太過狠辣了,他們中沒有一個人能做到。
其實這也在情理之中,倘若這些修士真能如此涼薄心狠,又豈會為了天下人的命運而與莫不臣抗衡,真正冷血的修士早就藏匿起來,冷眼旁觀著這場浩劫的結果了。
桃卿深知想要打破僵局就隻有一個辦法,那就是裴之渙和莫不臣結束鬥戰,可按照清玄仙尊和莫不臣的鬥戰情況來看,他們至少還有兩天才能決出勝負。
白鹿也在附近拯救著遭受牽連的凡人和低階修士,但因為它知道莫不臣唯一的目標就是得到桃卿,它不敢走得太遠,隻將桃卿牢牢地守著,以防莫不臣遣下化身,或是再次利用情絲兔做些什麼。
它沒有給莫不臣這個機會,而莫不臣也沒有這樣做,他不屑於利用桃卿作為人質威脅裴之渙,也不可能做得出來。
正是因為莫不臣對桃卿的重視,桃卿既不能離開白鹿的庇護,也不能隨彆人一道廝殺,隻能待在合歡宮裡。
可躲在安全的後方,眼睜睜地看著至親之人陷入危局,桃卿接受不了,心裡難受極了,很想做點什麼幫助他們,哪怕隻幫上一點點忙也好,就是不能袖手旁觀。
幼兔窩在桃卿懷裡一覺睡到大天亮,現在終於醒了,歡喜爬到他的手心裡,舔舔他的手指,撒嬌地要他給它喂點心。
桃卿摸摸它的小腦袋,給它喂了它最愛吃的點心,心緒本來很低落,卻忽地眸光一亮,從禦獸袋裡抱出了那些小小的情絲兔。
小兔子們一個個地被他抱到地上,幼兔看直了眼,渾身的毛都炸了,生氣地朝著它們叫了起來,極度排斥它們的存在,生怕它們分走桃卿對它的寵愛。
幼兔被好吃好喝地喂了兩百多年,體型比這些小兔子稍大了一圈,還凶巴巴的,將它們全都嚇壞了,它們也不懂反抗,隻會互相挨著緊緊縮成一團,看起來可憐極了。
它們又瘦又小的,還很好欺負,幼兔氣憤地叫了幾聲,卻又發現它們真的挺可憐的,慢慢停止了叫聲,謹慎地湊過去嗅了嗅它們的氣味,竟不怎麼排斥它們了,反而主動將自己的點心叼給了它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