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人間”,淺月居。
上好黃花梨木的方桌上擺上了酒菜,幾案上的香爐裡點著上好的檀香,一側掛著竹簾子的屋子傳出悠揚的弦樂之音,透過簾子能夠隱隱約約瞧見一道綽約的倩影。
水溶一席華服落座於主位,其下,賈璉、薛蟠以及馮紫英、牛成等幾人分賓而坐,推杯換盞的,倒也顯得熱鬨。
原本薛大腦袋因為被水溶整治過後,心裡有些對水溶頗為打怵,故而規規矩矩的端坐,隻是三兩杯黃湯灌進了肚,又加上她妹妹進了王府,名義上他也屬於水溶的大舅子,率直開朗的性情舊態萌發,大口將酒盅裡的黃酒飲儘後,放下酒盅,開口道:“這“天上人間”在京中雖然有名氣,但就是隻能乾看著,好沒意思。”
牛成是個典型的武將,性情較為豪爽,不大喜歡藏著掖著,聽見薛大腦袋的話語,應聲道:“薛兄弟說的對,這不就是那些大老爺們喜歡的事情,什麼吟詩作樂,紅袖添香,要我說啊,還不如去彆的地方點兩個姐兒陪著自在,起碼她們曉得伺候人。”
話音落罷,兩人不由的相視一笑,一切儘在不言之中,隱隱有著同道中人的意味。
一旁的賈璉聞言心中亦是讚同,什麼附庸風雅的,遠不如花前弄月來的自在,可惜他如今身子尚未好轉,有心無力。
馮紫英眸光瞧了一眼吃著果子的水溶,這當著大東家的麵兒談及會館的不好,這不是自個找不自在。
抿了一口黃酒,馮紫英輕聲道:“話也不能這麼說,“天上人間”四朵金花聞名京城,來訪的文人騷客絡繹不絕,重金相邀者更是不計其數.”
“四朵金花?”
水溶聞言手兒頓了頓,眉宇間透著幾許疑惑之色,什麼時候出了四朵金花,他這個大東家怎麼不曉得?
馮紫英明白水溶雖是大東家,可對於會館的事宜夙來不過問,不清楚其中的緣由實屬正常,不過他是會幫著處理一些會館的麻煩事情,故而有諸多了解,見水溶不明,便解釋道:“公子,四朵金花指代的是“天上人間”的四位絕色,青兮姑娘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容貌清雅秀麗,堪稱色藝雙絕,一撚紅姑娘豔麗嫵媚,絕豔的姿容世所罕見,小小姑娘玲瓏嬌小,能書善詩,文才橫溢,霓裳姑娘,姿容絕豔,善吹笛,能歌舞,此四人便被稱為“四朵金花”,聞言京城,引得京中達官貴人趨之若鶩。”
水溶聽後並未多言,因為當初他已然將會館事宜全然交付於杜月嬌,如何經營他不管,隻要有所收益便是。
不過從馮紫英話中的意思來看,“天上人間”連四朵金花都搞了出來,看來杜月嬌經營頗為順利,吾心甚慰啊。
談論風月,薛大腦袋就來了興致,高興道:“馮兄弟說的不錯,好多人砸大把的銀子連一麵都見不到,不過我可是做了一撚紅姑娘的入幕之賓。”
水溶聞言略顯詫異的看了一眼得意洋洋的薛蟠,畢竟以薛大腦袋的品性,怎能會入得了花魁的眼,不過轉而一想又覺得合情合理,畢竟那一撚紅能來“天上人間”,其中薛大腦袋可是出了大力氣,為此還在大獄中吃了不少苦頭。
想來真是王八看綠豆,對眼了,亦或者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
且不說這些,眼見這群家夥說的越來越沒有譜了,水溶也懶得與他們廢話,轉而道:“好了,今兒個咱們除了吃酒閒聊以外,還另有要事相商。”
彆以為水溶閒的沒事拉他們這些人來純粹是為了吃酒聽曲,這是有正事的。
聽見說正經事情,幾人神色正了起來,薛蟠即便是在興頭上也不得不隨大流,要不然指不定又得吃苦頭。
想來他碰見水溶幾回,次次都是倒黴,有心理陰影了,先前聽說王爺邀他的時候,還嚇了一大跳。
馮紫英作為代表,拱手道:“公子有事吩咐便是,馮家但憑公子差遣。”
水溶聞言了然,馮紫英說的是馮家,代表的是態度,不過水溶也不大在意,擺手道:“不是什麼大事,就是有樁營生,問問你們幾家願不願意入上一股。”
王府入不敷出,為了日後美好的生活,水溶得另尋營生,填補王府的空缺。
賈璉聞言神色一怔,早先水溶便與其說過貨運買賣的事兒,眼下又談營生,莫不是一件事兒,這不是已經交給他了,莫不是其中有變數?
“什麼營生?”馮紫英幾人雖然詫異水溶談及營生之事,但他們明白能讓一個王爺談及的營生定然不是什麼普通的營生。
近年來各家武勳都在走下坡路,再加上繳納戶部欠銀,故而各家各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兒,眼下見水溶談及營生的事兒,他們幾人亦是感興趣。
水溶倒也不急,端著酒盞抿了一口,施施然道:“陛下有意修建皇陵。”
修建皇陵不是一件小事,一般而言,皇帝繼位之始便會著手修建皇陵,因為皇陵在某一種程度是表明帝位穩固,畢竟皇陵都建了,還有什麼不穩固的。
當初永康帝繼位之始便想修建皇陵,以示正統,然而卻以國庫空虛被堵了回去。
至於為何會被堵了回去,那就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畢竟當初永康帝繼位之時,手中可沒太多權利,駁了修建皇陵之事,其意想必也就是隱晦的警示,讓永康帝安分守己。
不得不說,永康帝這個皇帝也是算是有些悲哀的。
眼下時過境遷,太上皇漸顯老邁,已然多年不問世事,朝中大權大抵被永康帝掌控,此刻修建皇陵怕也是向天下人宣示正統。
眾人聞言頓時恍然大悟,水溶說的營生,也就是修建皇陵了。
馮紫英想了想,開口道:“公子,當下戶部財政緊張,估計也就隻有內庫尚有部分銀子,但那幾乎就是救命錢,一旦哪裡出了亂子,就得要靠這個賑災的,輕易不敢動用,為何陛下會有意修建皇陵。”
倒不是說馮紫英質疑水溶,隻是心中不明,以永康帝勤政的作風,斷然不會做出這等殺雞取卵之事。
水溶見馮紫英點明其中利害倒也不意外,畢竟都是武勳一脈的權貴,誰心裡會沒個數兒,於是解釋道:“戶部欠銀收納了不少,國庫有一筆可隨時動用的銀子,不會去動“救命錢”。”
修建皇陵是個大工程,少則一兩年,多則.那就不清楚了,就比如秦始皇十三歲登基後不久就開始下令修建自己的陵寢了,整整修了五十三年。
當然,永康帝不至於如此奢靡,但也正因為是個大工程,故而隻需前期投個幾十萬兩銀子起個頭兒,先向天下人表明態度為先,其餘的不也就是慢慢來的事兒。
幾人聞言默然不語,說起來這些銀子大抵都是從他們武勳一脈手中要回去的,所謂羊毛出在羊身上,這也算是物儘其用了。
馮紫英沉吟一聲,開口道:“公子的好意,我們自然是有興趣的,就怕咱們摻和進去,會惹得陛下不喜。”
他們明白,修建皇陵是件大事,若是參與其中,不說吃肉,便是喝口湯也滿嘴流油,但是就怕永康帝會多想。
注意打到朕的陵墓上來了,膽兒肥了啊!
水溶聞言不以為意道:“皇兄心胸寬闊,隻要咱們不是偷工減料,也不會計較,你們放心便是。”
摻和修建皇陵之事,水溶心中也是有數,正如其所言,隻要不是偷工減料,永康帝就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畢竟他主要的目的不是一座皇陵,而是宣示正統。
而且水溶醉心於商道,真要計較起來,隻要不是犯什麼原則性的事情,永康帝還會樂意於此。
馮紫英幾人見水溶大包大攬下來,心下倒是放鬆起來。
水溶見狀繼續道:“皇陵茲事體大,各方采買是一個大頭,各類物料的供應也是繁雜,薛家是皇商,乾的就是采買的活計,此事會讓薛家牽頭,這點蟠哥兒上些心思。”
到底是寶妹妹的兄長,水溶該關照還是要關照的,反正他們不好出麵,正好讓薛家這個皇商出頭。
至於說獨吞,這就是開頑笑的事情,畢竟正如他所言,皇陵茲事體大,一個人真的吃不下去,而且能從中賺到多少便宜,也得看有多少本事,故而拉攏這些與他親近的權貴們一起乾,一來圖個方便,二來也是表示親近。
有錢嗎,大家一起賺。
薛蟠聞言忙點頭搗蒜,應道:“王公子放心,我一定辦的妥妥當當的。”
水溶瞥了薛蟠一眼,也不再多言,雖然薛蟠不學無術,但長年隨著薛姨媽走南闖北,好歹也有些見識,左右有馮紫英這些人盯著出不得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