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
趙禎咬牙切齒道,他都快被這小子給氣死了。
什麼都不知,你到底乾什麼來的!
然而下一秒,怒火攻心的他就被眼前的小子說得一愣:“太急了。”
“急?”趙禎皺了皺眉。
“對。”趙暘點點頭道:“一般新政出台,都難免會損及舊既得利益者的利益,你們一口氣出台十項新政,那能有不失敗的道理?”
“你的意思是……說明白點。”趙禎皺眉道。
“好好,您先把茶碗放下……行,端著也行,也行。就拿範仲淹的《十事》舉例,我認為並非所有人都反對這十項改革。也許是張三反對明黜陟,李四反對抑僥幸,王五反對精貢舉,假如朝廷隻是頒布明黜陟,那麼做出激烈反抗的人就隻有張三,但朝廷一口氣提出了十項改革,等於把這十項改革給綁到了一起,那麼自然,張三、李四、王五這些人都成為了反對方。”
“……”
趙禎眼中閃過一絲驚訝,手捋胡須閉著眼睛思考了半晌,隨即問道:“若是你呢?若你站在範仲淹的位置上,你會如何主持新政?”
“各個擊破咯。”趙暘毫不猶豫地說道:“如果是我,今年就推‘明黜陟’,雖說肯定會有人反對,但我相信單就這一項而言,反對的人應該不會是大多數,這樣我自己就不會成為少數,就有了推行新政的必要基礎。等打掉這批反對‘明黜陟’的,來年我再推‘抑僥幸’,再打掉一批人,一年打掉一批人,十年之後,這十項改革也就陸續實行了。”
趙禎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但從神色看似乎依然有幾分不認同:“那要……十年?”
趙暘搖搖頭道:“這隻是舉例,也許真正施行起來需要二十年、三十年,甚至耗到一批人老死才能施行……”
說著,他見趙禎眉頭皺緊,似乎要說些什麼,他又道:“欲速則不達!又不想造成流血犧牲,又要短期內實現,改革變法哪有這麼容易的?陛下不要太天真了。”
“……”
趙禎聽得心中一激,神色有些不自然。
良久,他轉頭看向趙暘,點點頭讚道:“好一個當頭棒喝,是朕……這就是後人的智慧麼?”
他並沒有怪罪趙暘失禮,相反,他看向趙暘的目光變得更加溫和。
他原本氣這小子這也不知、那也不知,簡直一無是處,但在聽了趙暘方才那段話後他便意識到,哪怕這小子確實是這也不知、那也不知,也是上天賜予他大宋的瑰寶——單這份跨越千年的眼界與見識,就不是當代人所能擁有。
想到這裡,趙禎心中有些莫名激動,放下茶碗握住趙暘的手臂,正色問道:“若我要再次施行新法,你有何建議?”
見曆史中的宋仁宗竟如此鄭重地問策於自己,趙暘心飄飄然之餘也有些激動,一臉嚴肅地回應道:“首先要抓主旨,其他次要矛盾可以先放一放。大宋一切的積弊都源始自於吏治,吏治鬆弛,再推什麼新政都是白搭。”
“唔。”趙禎深以為然地點頭,他亦認可這一點。
但問題是澄清吏治,就要從明黜陟、抑僥幸、精貢舉、擇官長、均公田這五項下手,而這偏偏是最難的。
他搖頭歎息道:“明黜陟,嚴明官吏升降,難!抑僥幸,限製官僚濫進,難!精貢舉、擇長官、均公田,難難難!”
趙暘笑著勸道:“陛下覺得難,是因為沒有找對方法。我教陛下一招‘切香腸策略’。就拿‘明黜陟’來說,陛下不妨先從五品以下官員下手,五品以上先不動,相信這些人也應該知道,整頓吏治並非一朝一夕之事,既然大火暫時燒不到他們身上,我相信他們就不會做出太激烈的反抗。如此一來,反抗力度大大降低……考慮到五品以下官員人數眾多,先從五品以上下手也可以,總之就是哪邊反抗力度弱就從哪邊開始下手,這個可以再商量。”
“哦?”趙禎聽得一愣,待細細琢磨了片刻後稱讚:“這倒是個妙招。”
得到讚許的趙暘緊接著又說道:“……至於抑僥幸,限製官僚濫進,陛下也可以用相同的辦法,一刀一刀地切,就以‘蔭補’舉例,大宋的蔭補製度我記得可以是直係、旁係、甚至門客,陛下不妨先切一刀,先把門客、侄甥、遠房親戚給切了,隻允許嫡子孫蔭補,這樣我覺得應該不會引起太大的反彈。等到日後時機合適,再把嫡子孫也切了,徹底杜絕此類現象。”
“唔。”
趙禎連連稱讚,心中暗自惋惜,遺憾於這小子怎麼不早幾年到他身邊,否則有這小子在旁出主意,慶曆年間範仲淹主持的新政或許會是另一番光景。
忽然趙禎想到一個可能,皺著眉頭又問道:“若是有人看出我在……如你所言般‘切香腸’之計,本著為其後人計,固執要聯合他人與新政對抗,又該當如何?”
“那也簡單。”趙暘笑著回應道:“對付這些人,我再教陛下一招‘破窗效應’,這些人不是不願給屋子開窗嗎,陛下就把屋頂給掀了,到時這幫人就同意開窗了。”
“說明白點。”
“大不了起兵造反,掀了這群士大夫!”
“啊?”
趙禎瞠目結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