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討賞(1 / 2)

如果說由宰輔、樞密使組成的政事堂是妨礙趙禎下達聖旨的第一道障礙,那麼行使中書舍人職能的“知製誥”便是第二道——後者是有實權的差遣,而前者僅是徒有虛名的供奉官。

如今政事堂的諸位宰輔已默認召範仲淹回京,此時隻需寫一道手詔,命負責知製誥的官員擬寫聖旨即可,但趙禎在權衡一番後,還是決定將人召來,當麵吩咐。

畢竟負責知製誥的官員中有一位不可忽視的人物,那便是已故宰相呂夷簡的長子,呂公綽。

呂夷簡在朝為相二十一年,人脈遍布天下各地,再加上子女、親朋、門生故吏眾多,雖說已故數年,但“呂氏”在朝野依舊有著不可小覷的影響力,僅稍遜於如今風頭正盛的“二宋”,即宋庠、宋祁兄弟。

趙禎倒不是擔心呂公綽當麵違抗他,他是擔心“呂氏”與“二宋”串聯,畢竟事關範仲淹,慶曆新政一事後,朝中但凡是士族出身的,那可沒幾個還能說範仲淹的好話。

不多時,負責知製誥呂公綽、趙概、楊偉、胡宿四位學士便被請到了殿內。

在得知官家召見他們的目的後,四人大感驚異。

這四位知製誥的政見也不統一,其中品行最為人稱頌的趙概暗暗驚喜於範仲淹即將被召回,楊偉、胡宿二人對此不做任何表態,剩下的呂公綽,他實際上是持隱晦反對態度的。

畢竟其呂氏一門亦世代為官,稱其士族、世家毫不為過,範仲淹當年提出的新政亦損害他們呂氏一族的利益,更彆說呂公綽本人就以蔭補入仕的,這就注定他不會支持範仲淹的政見。

之所以沒有公然反對,也許是其父呂夷簡在臨終前曾叮囑過——反正當時有夏竦、賈昌朝、章得象、宋庠這批人激烈反對新政,他呂氏確實沒必要出頭。

可今日在殿中,眼看著宋庠對召回範仲淹一言不發,再一看官家,不知為何今日的威勢遠勝以往,呂公綽也不敢當麵駁斥,隨著他與趙概、楊偉、胡宿紛紛拱手遵命,召範仲淹回京一事徹底塵埃落定。

一盞茶的工夫後,呂公綽四人率先拜辭,前去草擬聖旨,隨即陳執中、文彥博、龐籍、宋庠、高若訥、葉清臣、梅摯幾人亦相繼拜彆官家,三三兩兩地走出了垂拱殿。

首先是陳執中,可憐的老宰相甚至都無顏與諸同僚告彆,掩麵而走,匆匆離去。

隨後是宋庠與高若訥。

相較高若訥難看的表情,宋庠還保留有幾分氣度,離去前若無其事地與幾位同僚告彆。

看著那三人逐漸走遠的背影,龐籍表情微妙地感慨道:“可歎陳老相公晚節不保啊。”

他瞥了一眼身邊不遠處的葉清臣,就見後者拱手對他與文彥博道:“兩位,先走一步了。”

說罷,他便帶著梅摯離開了。

等他與梅摯走遠,龐籍低聲笑道:“咱們的這位葉計相還是狡猾啊。”

文彥博笑而不語。

既交好於範仲淹又不得罪宋庠,他也覺得葉清臣確實是有能耐的,比某個戀棧不去的老家夥要有能力地多。

沒錯,說的就是陳執中。

說起來,無論文彥博還是其他有資格出任宰輔的官員,他們本身對陳執中並沒有太大成見,可偏偏這個老家夥戀棧不去,那麼自然而然就有了牢騷——你這老家夥不退,後來的人怎麼上位?

這不,龐籍略帶調侃地向文彥博道賀道:“提前為文相公賀?”

文彥博微微一笑。

目前在朝中擔任相位的僅有兩人,即陳執中與他。

今日陳執中在官家麵前出了大醜,想來官家對其也有不滿,倘若官家將其罷免,或許他就有機會升任首相。

當然,其他人也有機會,比如權知開封府的錢明逸,比如宋庠,再比如身邊的龐籍,但按照舊例,應該是他升遷首相的可能性更大,宋庠或龐籍最多補他如今的“末相”位置。

當然這事也有意外,其中最大的意外,無疑就是將被召回京中的範仲淹……

想到這裡,文彥博搖頭道:“未必值得賀喜。”

龐籍會意道:“文相公是指範相公麼?”

他看了一眼宋庠離去的背影,搖頭道:“我看宋相公不會就此乾休。”

“嗬。”文彥博笑而不語。

範仲淹與宋庠昔日便矛盾重重,更彆說慶曆年的新政還是夏竦、宋庠那批人攪黃的,雙方哪怕說是不共戴天也不為過,如今官家有意召回範仲淹,他也不信宋庠會就此收手。

“靜觀其變即可,反正與我等無關。”

“文相公所言極是。”

正如文彥博與龐籍所認為的,此時的宋庠的心情確實非常糟糕。

他原以為當年的“朋黨論”已令官家對範仲淹一眾心生懷疑,誰能想到,不知從哪冒出來一個小子,又不知怎麼取得了官家的信任,使官家改變主意欲召回範仲淹。

思忖片刻,他沉思道:“今晚我於府上設宴,介時我等從長計議。”

高若訥點點頭,不複言語。

與此同時在垂拱殿內,趙禎正滿心暢快地在誇獎趙暘:“……原以為你要壞事,不曾想還有這峰回路轉。”

說真的,那時趙暘一句“官家早已做出決斷,不過是告知諸位”,非但令當時在場的宰輔通通變色,趙禎也是氣得心中暗罵:你如此不給諸人顏麵,這些人發作起來,還不是朕受罪?!

可誰能想到呢,這事還真被趙暘給兜回來了,甚至於還震住了宋庠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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