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暘也認出這位濃眉大眼、看似憨厚的範家二郎便是那日在開封府前提醒他的那名學子,上前扶起對方,笑著說道:“範相公乃天下君子之楷模,我素來敬仰,之前勸官家召回範相公,也隻是敬範相公一心為國、任勞任怨……”
見趙暘如此讚揚他父親,範純仁心中自是歡喜,但他也不敢表現地太過,以免給官家及在場眾人留下不好的印象,忙作揖謝道:“為人子不敢代父辭謝,這一拜,僅是純仁謝小郎君恩情……”
“彆彆彆。”趙暘也趕緊扶著。
見二人一個要拜謝,一個要阻攔,趙禎看得好笑,想了想道:“趙暘,你就受了這一拜吧。”
葉清臣微微側目。
官家這話,豈非意味著……
不錯,在趙禎看來,趙暘確實受得起範純仁這一拜,因為若不是這小子,他估計下不了決心重新將範仲淹召回汴京,這固然是他大宋的損失,但對範氏顯然也不是什麼好事。
在趙暘微微一愣之際,範純仁退後一步,恭恭敬敬地朝他作揖拜了一拜。
拜都拜了,趙暘自然也不好再拜回去,隻好上前扶起範純仁無奈道:“那我便隻能……請範兄喝酒了。”
範純仁忙道:“應當是純仁請小郎君才是。”
“不不,我請,我還有事要拜托範兄呢。”趙暘拉著範純仁的手轉頭看向趙禎,“官家,我有要事與範兄相商,您看這……”
趙禎大致也猜得到這小子想做什麼,無非就是想拐走範仲淹的兒子助其一臂之力罷了,聞言淡淡道:“就在宮內相商好了,朕叫人為你等置備酒菜。”
範純仁不禁有些愕然,卻又見趙暘不情願道:“在宮中放不開……”
趙禎雙目微微一瞪道:“怎麼就放不開了?就在宮中!這幾日你給朕老老實實待著!”
這一來一去的對話看得範純仁心中好奇,好奇於這兩位究竟是什麼關係,但也不敢過問。
而此時,葉清臣見官家和趙暘如此客氣地對待範純仁,也放下了擔心,拱手向官家告辭,知禮的範純仁忙上前幾步躬身相送,然後又走回趙暘的座位旁,原來是趙禎要求趙暘抄完給燕度的書信後再離開。
期間,範純仁不經意、或者說好奇地看到了趙暘寫的字,憋地滿臉漲紅。
注意到此事的趙暘不以為意道:“我這字確實寫得不好,範兄想笑就笑吧。”
“不不不……”範純仁連忙搖頭,他哪能笑話這位恩人呢,絞儘腦汁道:“小郎君的字,呃,雖說是生疏了些,但……但……”
但了半天,他也沒想出什麼詞來,倒是坐在主位的趙禎淡淡譏諷道:“知道就多練練,朕看了都覺得汙了眼。”
見趙暘竟無回覆,自顧自寫字,範純仁看得愈發好奇。
他很不解於官家與這位小郎君之間的交流方式,感覺不像是君臣,更像是……
一個念頭在他心中掠過,他縮了縮頭,不敢胡思亂想。
不知過了多久,趙暘終於把要給燕度的信重新抄了一份,將其遞給趙禎,趙禎皺著眉頭逐字逐句地看完,還評點了一番,範純仁表情古怪地看著,不禁就想到他年幼時將寫的字交給他父親看,越看越像……
或許是看範純仁還候在殿內,趙禎雖然仍不滿意,但總算是沒讓趙暘再抄一份,隻是告誡他日後要多練字。
而趙暘的表現在範純仁看來就像是學塾中那些不求上進的學子,連連點頭答應卻也不知究竟聽沒聽進去。
尤其是趙暘得趙禎允許,在走出偏殿後站在空地上大幅度伸了一個懶腰,範純仁感覺愈發像了。
這位小郎君,究竟什麼來曆?
他好奇地猜測著,但片刻之後他就無暇顧及了。
因為趙暘竟領著他來到了福寧殿外,雖說他對宮內的殿宇並不是很了解,卻也知道福寧殿乃是官家的寢宮。
驚駭的他趕緊拉住趙暘,小聲道:“小郎君,你怎麼把我帶這兒來了?”
“我也不想啊。……範兄叫我名字就行了。”
“……”
範純仁茫然地看著眼前的宮殿,半響才回過神來。
之前官家說為他二人置備酒菜,指的便是在這座宮殿裡?
這、這可是官家的寢宮啊!
他心驚膽顫地跟在趙暘身後,而趙暘則跟著前來相迎的殿監,來到了一間小殿。
殿內早已由尚食局的人置備了酒菜,並非分食,而是一張方桌,桌上擺滿了酒菜。
“範兄請。”
“哦、哦……”
範純仁木訥般點頭回應,直到坐入席中才反應過來。
他竟有幸在官家的寢宮用宴?怕是連他父親都未必有這個榮幸吧?
範純仁一臉拘束,尤其是當殿內伺候的宦官上前為他二人倒酒時,他更是顯得無所適從。
這位小郎君究竟什麼來曆,何以官家竟如此寵愛他?
範純仁愈發好奇,有如貓爪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