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二人這是何苦喲……
毋湜、王贄相視苦笑,目視楊偉回到隊伍,隨即王贄半褒半貶道:“趙正言三言兩語便離間我三人,更去一人,此等心計、手段,令人佩服。”
“哪裡哪裡。”趙暘假裝聽不出王贄的譏諷,拱手笑道:“還得感謝王諫院的暗助,方才若非王諫院往毋諫院身旁一站,又豈能迫使楊諫院乖乖就範?若王諫院能再助我一把,我願與王諫院和解,承諾事後絕不報複今日之事,如何?”
“……”王贄麵色一滯,臉龐頓時繃緊。
而與此同時,毋湜猛地轉頭朝王贄看去,目光驚疑不定。
這一幕看得殿內君臣暗呼好家夥:故意講給楊偉聽令其與王贄結怨不說,還要離間王贄與毋湜二人,這小子確實狡猾!
王贄顯然也注意到了毋湜的舉動,搖搖頭鎮定道:“趙正言休想故技重施,離間我與毋諫院。”
趙暘笑著挑刺道:“王諫院將自稱放在毋諫院之前,這可不是一個能令人信服的舉措啊。”不等醒悟過來的王贄作何補救彌補,他又對毋湜道:“要不然毋諫院暗助我一把?我同樣承諾和解,事後絕不報複。”
眼見王贄亦轉頭看來,毋湜沉聲道:“趙正言休想戲耍我二人,毋某必不會令你得逞。”
“那我接下來的提問,那兩位可要想仔細了,免得……嗬!”說著,趙暘重申之前的提問:“依兩位之見,遼國、西夏哪方對大宋威脅更大?且大宋若要用兵,當首要對哪方用兵?”
聽到這二選一的提問,毋湜與王贄不自覺地對視一眼,僅以眼神交流卻誰也沒有貿然開口,想來他二人不止是怕再中陷阱,也有擔心對方臨陣倒戈,之前趙暘的離間多少還是起了些作用。
“兩位等什麼呢?”趙暘好笑地催促道。
還不是因為你?
毋湜惱心地瞥了一眼趙暘,權衡一番後終是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另起話題:“如趙正言所言,我知澶淵之盟乃……恥辱也,不可自欺欺人,但趙正言可曾想到,又或者趙正言疏忽了,一旦兩國交兵,各中花費、損失遠不止每年的數十萬……”
趙暘輕笑道:“毋諫院的意思是,此刻我啪地給你一巴掌,還要毋諫院每年給我四十貫錢,你覺得跟我當殿毆鬥的代價不止這個數,所以就答應支付了,是這個意思麼?”
殿內群臣想笑卻又不敢笑,而毋湜則麵色漲紅。
見此,趙暘又追擊道:“一巴掌就是四十貫,那這生意好做啊。明年我再給毋諫院一巴掌,索要六十貫,毋諫院給不給?後年我再一巴掌,要八十貫,毋諫院又給不給?”
殿內君臣聽得好笑但又笑不出來,畢竟當前他宋國與遼國可不就是這麼回事麼。
“若得寸進尺,介時毋某自然要抗爭!”毋湜羞惱道。
“不會。”趙暘目視毋湜搖搖頭道:“因為毋諫院安逸慣了,做不到豁出性命與我抗爭,毋諫院所謂的抗爭,不過是在談判桌上,攥著拳、憋紅臉,據理力爭罷了。管用麼?不管用。”
毋湜憋地麵色漲紅,儘管他知道趙暘這是拿他二人比作大宋與遼國的關係,但如此被嘲弄還是讓他羞憤不已:“趙正言要辯論宋遼關係就請直言,何必借機羞辱臣僚?”
“不是你先開始的麼?行了,你就說我講的對不對吧?”
“……”
眼見毋湜麵紅耳赤,從旁王贄替其解圍道:“毋諫院不願與趙正言相爭隻是顧念同僚之情,兼更不願禦前失儀,豈能像趙正言這般無禮?至於宋遼邦交,若遼國亦似趙正言這般得寸進尺,不知分寸,我大宋自然要抗爭,絕不僅限於談判。”
趙暘不氣反笑:“拿什麼抗爭?”
“拿……”王贄的話戛然而止。
“說呀。”趙暘輕笑道:“若遼國以興兵相要挾,介時是你們這些文官寫詩詞歌賦去罵死他們,還是怎麼著?”
“……”王贄一言不發。
見此,趙暘冷笑一聲道:“外交談判的堅實後盾乃是綜合國力,即國家的強與弱,弱國無外交。昔日張儀出使六國,六國奉為上賓、不敢得罪,為何?因為張儀背後有強秦的軍隊嘛,軍功爵製之下,秦軍個個如狼似虎,各國打不過嘛。……大宋呢?軍士毫無地位、尊嚴可言,自身也因此丟了榮譽,臉上刺字,被罵做賊配軍,我說一句‘誰道僅東華門外以狀元唱出者乃好兒’,今日就被你等聯名彈劾,口誅筆伐,你指望叫這些軍士心甘情願、豁出性命去為國征戰?”
王贄正色道:“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既然領了俸錢,吃了軍糧,自當為國捐……效力。”
趙暘輕哼一聲,攤攤手道:“你忘了還有句話叫君視臣民如土芥、則臣民視君如仇寇,套用於國家與軍士二者,似乎也無不妥?”
“……”王贄為之語塞。
從旁毋湜見此,搶過話頭道:“唐末種種亂象與慘劇,皆因武夫、軍卒失了製衡所致,趙正言莫非不知?”
趙暘嗤笑道:“矯枉過正,毋諫院又可知曉這是何意?……這世上還有人吃飯噎死呢,毋諫院為何不學學因噎廢食?”
毋湜憤聲道:“你這是狡辯之詞!人不進食豈能長活?”
“你這是荒唐之論!國不重軍豈能久安?”
毋湜被堵地險些喘不上氣來,微吸幾口氣穩了穩心神後才恨道:“崇文抑武乃是太祖時定下國策!”
“那又怎樣?苟利於民、不必法古;苟周於事、不必循舊。即便是太祖所製國策,也未必就一定適用於八十年後的今朝。”
“你敢對太祖不敬?!”毋湜大呼一聲,忙朝趙禎作揖,企圖使盤外招製勝:“臣要劾彈趙暘對太祖不敬!”
趙暘攤攤手,一臉無語道:“官家,臣幾時對太祖不敬了?相反,臣堅信太祖若仍在世,賢明如他必定會認可臣的言論!”
說著他話風一轉:“毋湜未獲悉太祖心意便貿然指責臣,臣要彈劾他欺君罔上!”
毋湜聞言愕然,難以置信道:“我要如何獲悉太祖心意?”
趙暘頭一歪,低聲為其獻策道:“你可以下去問太祖,再托夢於我……對了,以太祖的雄才偉略,說不定正在下麵招兵買馬奪閻王之位,你言必稱太祖,如此忠心,豈可不隨禦駕左右?”
趙禎看得哭笑不得,佯裝抬手輕揉額角,借機用袍袖遮掩忍俊不禁的笑容,滿殿朝臣想笑卻又不敢笑,一個個憋地辛苦,同情地看著毋湜被氣得渾身發抖。
之前見趙暘要同時以一敵三,與三位知諫院當殿辯論,群臣隻認為此子狂妄,沒想到轉眼之間,三名知諫院一個被逼得退回原位,一個被說得啞口無言,一個被氣得渾身發抖。
以一敵三,居然還被這小子占了上風?
有點神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