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舌戰群諫(五)(2 / 2)

隨著趙禎暗暗咬牙切齒地從嘴裡迸出一個字來,王贄拱手作揖,隨即瀟灑轉身,回自己原來的位置去了。

彆說殿內君臣看得目瞪口呆,趙暘亦不禁看愣。

再偷偷看了一眼官家,正好看到官家正瞪著他……

趙暘險些樂出聲來,忙轉身麵朝殿內群臣,咳嗽一聲道:“最後一人呢?”

話音剛落,殿內便響起一個聲音:“官家,臣懇請撤回劾奏。”

殿內眾人朝發聲處一瞧,果然是之前一同聯名彈劾趙暘的監察禦史賈漸。

先前懇請外調的殿中侍禦史張裪忍不住譏諷道:“王諫院先前劾奏趙正言,名目有三,但皆因不合製:其一,越階得官;其二,常服入殿朝議;三,服色不符品階。今趙正言已證明其才能,且官家……咳,也已下詔補全缺漏,王諫院撤回劾奏,倒也合情合理。但我要是沒記錯的話,賈禦史可是附聲錢內翰、李丞雜、劉禦史幾位,質疑趙正言乃妖星降世,這不到殿前與趙正言辯一辯,不合適吧?”

“張禦史所言極是。”

一些看熱鬨不嫌事大的朝臣紛紛附和,其中不乏未參與聯名彈劾的台諫。

麵對這些冷嘲熱諷,監察禦史賈漸麵紅耳赤,硬著頭皮走到殿前,朝趙禎作揖道:“臣失察,請官家降罪。”

趙禎瞥了一眼趙暘,見這小子聳聳肩,也猜到這小子無意追究一名主動服軟的禦史,便準許賈漸撤回劾奏,稍做勉勵便讓其回到原位。

畢竟台諫官員本來就有免於因言獲罪的特權,這次要不是怕當眾丟臉,估計這位賈禦史也不會當眾服軟。

自此,整整七名有台諫身份的官員被趙暘駁退,僅剩兼右諫議大夫的高若訥與兼知諫院的錢明逸二人。

終於來到正戲,趙暘頗有些興奮地搓搓手,不懷好意地來回打量高若訥與錢明逸二人,笑著揶揄道:“這就隻剩高相公與錢內翰了……兩位誰先來呀?唔,還是高相公先來吧。”

高若訥心中暗恨,但趙暘攜一連駁退七名台諫的聲勢向他發難,他心中難免也有些惶恐不安,唯恐顏麵儘失,於是他硬著頭皮向官家作揖道:“臣亦懇請撤回劾奏……”

殿內響起一陣嘲弄的輕笑。

同時,趙暘亦開口打斷道:“彆呀,高相公,你這就沒意思了。”

見趙暘糾纏不休,高若訥恨聲道:“趙正言非要魚死網破麼?”

趙暘嗤笑道:“魚肯定會死,但網不一定會破,即便破了,補一補不就好了?”

高若訥恨極,譏諷道:“你如此放肆,不過狐假虎威,仗著官家寵信罷了……”

“你這不是自欺欺人麼?”趙暘反唇譏道:“你敢這麼對我說話,也不過是仗著官家授予的官位,若你是一介庶民,見到我這七品朝官,你還得跪我哩!”

殿內群臣聞言皆笑。

高若訥氣道:“我即便不為官,亦有名聲!”

“君子賊的名聲?嗬!彆人敬不敬你我不知,反正我不敬。”

“你……你有什麼?籍籍無名,僅靠官家寵信才得此官職……”

趙暘歪著腦袋假裝思考:“高相公未有的……強國富民平天下之策?”

眼見二人三言兩語間便開始爭鋒相對,殿內群臣看得暗呼精彩。

“咳。”有些看不下去的趙禎假意咳嗽,提醒二人到此為止。

見此,趙暘也就不再戲耍高若訥,收起臉上的笑容正色問道:“高若訥,你即是樞密副使,可曾製定過對西夏、遼國的用兵之策?”

“自然是有!”高若訥毫不猶豫道。

對此趙暘也不意外,畢竟樞密院乃宋國最高軍務機構,除了沒有直接的兵權,其他國內軍務基本上都歸樞密院管轄,其中自然也包括提前製定種種戰略計劃,用以應對各種戰爭情況。

“說說針對遼國的。”

“以真定府為前哨,大名府為後方,涵蓋整個河北路為北方屏障……”

在趙暘發問後,高若訥倒也無愧其樞密副使的官職,就大宋對遼國的防守戰略侃侃而談。

據他所言,大宋對遼國的防守戰略總體可分為北、南兩道防線,北方防線以大名府統率整個河北路,除固守真定府、大名府等戰略重城外,又製定有寄托河北路境內地形的各種阻擊策略,例如於沈苑河、滹沱河等境內河流設下層層防禦以阻擊進擊的遼軍,層層牽製、層層消耗,同時依托永濟渠及河北路的水運,將軍備、物資運往前線。

若大名府失陷,或遼國軍隊棄大名府向南直撲,突破層層阻攔直達黃河,此時便依托黃河天塹作為第二道防線:介時若大名府尚未失陷,則南北夾擊;若大名府已失陷,則於黃河防線死守。

當年宋遼兩國議和的澶淵,也叫澶州,就在黃河邊上——即濮陽一帶。

趙暘靜靜聽著高若訥的講述,突然冷不丁打斷:“樞密院製定的北防之策,皆是寄托黃河設防作為抵禦遼國的最後手段?萬一黃河改道,難以再作為汴京之屏障,又該如何應對?”

他之所以會這麼問,是因為他依稀記得一樁因此觸發的“人禍”:宋仁宗年間,因黃河決堤,改道北流直奔遼國門前而去,宋國由此失去黃河天塹,大為驚恐,試圖用堵塞黃河的做法迫使其再次改道,改為東漢時期的東流故道,結果花費無數人力物力不說,竣工試驗當天黃河再度決堤,致洪水泛濫,徒增無數災民。

然而讓趙暘沒有想到的是,他這一問,整個殿內瞬間鴉雀無聲。

非但此前侃侃而談的高若訥瞬間收了聲,與陳執中、文彥博、宋庠、龐籍等政事堂的幾位相公們反應一致,一臉驚愕與意外地看著趙暘,官家亦是麵色凝重。

怎麼?

趙暘有些莫名其妙地環視群臣,隨即將目光投向官家,心中忍不住暗道:莫非……黃河已經改道?

而事實正如他所猜測的,此次河北水災,正是由於黃河又一次決堤所致,其結果便造成了黃河再次改道,北流直奔遼國門前而去,一如他依稀記得的。

儘管民間尚不知情,甚至遼國可能也尚未注意到,但宋國朝廷已從河北路官員的上奏中獲悉,並列為最高機密。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