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三月(2 / 2)

當晚宴中,葉清臣將官家下詔的好消息告知了範仲淹父子:“……今日午後,官家召集政事堂諸人商議希文兄之事,經眾人商議,恢複希文兄參知政事官位,此詔發於知製誥草擬,最遲明日,希文兄便可獲詔,恭喜希文兄。”

範仲淹今日與官家在福寧殿長談許久,深知官家仍有變法之心,對此也不甚意外,在謝過之後問道:“我所奏請召回歐陽公、韓學士幾人……”

“此事稍有阻礙。”葉清臣將垂拱殿上宋庠的說辭解釋了一番,就連範仲淹亦大為震驚:“黃河改道?”

葉清臣又將黃河改道一事解釋了一遍:“……現契丹使者就在大名府一帶打探,此事估計是瞞不住,因此宋公序稱暫時不宜從河北路召回歐陽公、韓學士幾人,倒也算合情合理。……之後如何,還得看後續與契丹使者的交涉。”

範仲淹皺眉道:“官家命何人接待契丹使者?”

“除官家特命,按理是權知開封府事……”

“張堯佐?”範仲淹表情古怪,忍不住問道:“怎麼會是他當上知開封府事?”

“後宮使力唄。”葉清臣輕笑道。

範仲淹連連搖頭。

他昔日在中樞許久,又豈會不知張堯佐?

見此,葉清臣仿佛猜到了什麼,勸道:“你可莫要急著上奏勸官家罷黜張堯佐,否則惡了張娘娘不說,連此番對伱有恩的那位小郎君怕也有所看法。”

“小趙郎君?”範仲淹驚訝道:“小趙郎君與張堯佐有私交?”

葉清臣點點頭,笑對範純仁道:“此事二郎應該最為清楚。”

範純仁遂將事情經過簡潔地告知父親:“……最初雙方確有矛盾,但後來張堯佐多番示好,他與景行也就逐漸熟絡……據兒子所見,在景行的約束下,張堯佐確實有所收斂。”

範仲淹頗有些意外地看了眼兒子,隨即皺眉道:“且不論張堯佐品性,由他接待契丹使者,我總覺得不太穩妥,朝廷應當召回彥國,他對契丹頗為熟悉……”

彥國即富弼表字,曾幾次出使遼國。

葉清臣搖頭道:“富學士在河北路呢……既要善後王則叛亂之事,又要救濟當地水災百姓,短期內恐怕是無暇返朝了。……我倒認為希文兄不必擔憂此事,官家已命小趙郎君出任副使,陪同接待契丹使臣。”

“小趙郎君?”範仲淹意外於再次聽到了趙暘的名字,礙於趙暘對他有恩,他也不好就此發表什麼言論,思忖片刻好奇問道:“小趙郎君……道卿可知他政見?”

葉清臣笑著道:“此事不應詢問你家二郎麼?”

範仲淹轉頭看向範純仁,然範純仁卻搖搖頭道:“景行甚少談論此事。”

葉清臣稍有些意外,思忖道:“既如此,就談談我個人見解吧。……我觀其主張,較韓琦更為激進,但又不失希文兄的穩重,張弛有度,頗為神奇。”

“請細說。”

“他主張我大宋不應安於現狀,應當圖強兵吞遼國、西夏,興漢唐之鼎盛……而遼夏兩國,他又主張先對西夏用兵。這乃當日他在殿上與高若訥等人辯論時我所聽到的,但具體的我便不知了,也許宋庠、高若訥二人知曉一些,官家曾叫小趙郎君赴樞密院與二人商談對夏戰略。”

“如韓稚圭一般麼?”範仲淹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他所稱韓稚圭,即指韓琦。

“不。”葉清臣搖頭道:“儘管皆主張對外用兵,但二人大為不同。旁的不說,就說小趙郎君欲提高軍士乃至武官地位,試圖改變我大宋建國以來‘崇文抑武’之風氣,韓稚圭可敢、可會這麼做?”

範仲淹靜靜地聽著葉清臣的陳述,直到聽葉清臣說到趙暘曾在殿前司軍營對其麾下禁軍喊出“誰道僅東華門外以狀元唱出者乃好兒”這番話,範仲淹亦大為驚詫,忍不住問道:“朝中對此毫無反應?”

“豈是毫無反應?”葉清臣輕笑道:“那時錢明逸糾集了八名台諫彈劾小趙郎君,連文相公都暗中偏幫,結果被小趙郎君逐一駁斥,錢明逸也因此被貶出京師,此事我有幸親眼目睹,甚是精彩,可惜希文兄未曾見到。”

範仲淹微微一笑,釋然道:“此子能讓我返回京朝,我便知他深受官家信賴,如今聽道卿如此稱頌,我也就放心了。”

“希文兄是指接待契丹使者一事?”葉清臣臉上露出微妙笑容:“此事希文兄便瞧好吧,契丹絕難利用黃河改道一事脅迫我大宋……具體恕我與你家二郎都無法透露,除非得官家特許。”

範仲淹驚訝地看向範純仁,見範純仁點頭確認,又驚又喜,也就不再追問。

當日,主賓皆歡。

晚上在返回客棧的途中,範純仁猶豫著對父親道:“阿爹,張堯佐外甥石布桐今年亦高中進士科,為此張堯佐欲在殿試後於礬樓擺宴,非但邀請了景行,亦邀請了孩兒,不知……”

範仲淹微微皺眉,問道:“小趙郎君答應了麼?”

“答應了。”

“……那你便去吧。”範仲淹許可道。

三月初五朝議,範仲淹時隔三年餘重新出現在大慶殿早議之上,這令朝中不少正直、或自詡正直的官員大為振奮,為此有幾名禦史再次彈劾張堯佐,但都未見成效。

張堯佐甚是得意。

待散朝後,張堯佐喚住範仲淹,有意在礬樓擺宴為範仲淹接風,卻遭到範仲淹委婉回絕。

想想也是,以張堯佐的名聲,若不是看在趙暘的麵子上,範仲淹都不會允許兒子去赴張堯佐的宴席,他自己又豈會與張堯佐走得過近?

事後張堯佐將此事告知趙暘,反被趙暘調侃了一番:“你什麼名聲,敢去請範相公?他未當麵喝斥你算是給足你麵子了。”

張堯佐尷尬不已,但不敢惱恨趙暘,又不敢惱恨範仲淹,隻能放棄巴結範仲淹的想法。

三月二十日,官家於名堂主持殿試,親眼檢驗今年總共四百九十八名進士,考驗諸進士的時務策。

不能否認今年省試官員的眼力確實不錯,論文章精彩優秀,依然是馮京、沈遘、錢公輔三人最為出彩。

甚至於馮京的文章還要稍稍強於另外二人。

可惜官家也有喜好,一見馮京便想到了當日礬樓那件令朝廷顏麵大損的鬥毆,更氣趙暘至今為止都未與他和解,兼沈遘陳述火藥之利、稱大宋應大力研發火器,深受官家認可,於是官家便欽點沈遘為狀元,錢公輔次之,馮京再次之,與陳旭及省試官員當日所擬名單不謀而合。

次日,就在張堯佐準備在礬樓再次宴請,慶賀其外甥石布桐取得進士身份時,在大名府留守夏竦的竭力施為下,契丹使者終於抵達汴京。

不過從夏竦上奏朝廷的劄子來看,黃河改道一事已被契丹使者獲悉。

而趙暘這邊,也準備好了用於震懾遼國的火藥彈,就等著契丹使者借機發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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