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卒演練?我大宋幾時預備了士卒演練?
從鴻臚寺的驛館出來後,何郯、陳旭等官員紛紛圍住宋庠、龐籍及趙暘,詢問究竟。
宋庠點頭解釋道:“為防契丹借黃河改道一事脅迫我大宋,早在一個多月前,官家便命殿前司與趙正言的技術司聯合組織這場演練,具體的恕我暫時不能透露,下午諸位可以一同前往觀摩,相信定會讓諸位大受震撼。”
從旁,龐籍笑而不語。
事實上,儘管此次演練主要由趙暘負責,但宋庠、龐籍作為樞密使與樞密副使,自然也負有責任,故隔日他倆便秘密前往西郊演習場地探詢進展。
甚至於演練所需的器械,也都是由宋庠親自批覆,比如步人甲、投石車等,沒有他這位樞密使的批準,殿前司都虞候曹佾跟趙暘關係再好也不敢擅做主張。
順便一提,高若訥也是知情者之一,但他從樞密副使被平遷為參知政事,軍事這塊就不歸他管了,故他無法像宋庠、龐籍那般可以自由出入西郊演習場地,張堯佐則更不必多說。
就連樞密院承旨王貽永,也隻是從樞密院內部下達的命令中知道有這麼回事而已。
簡單解釋之後,眾人便徑直進宮稟告官家。
在何郯、陳旭、張擇行等幾名禦史原原本本將談判過程告知趙禎後,趙禎也覺得必須震懾一下遼使了,不過他對趙暘直言不諱提出“宋國缺一場戰爭”的說法頗為不滿,氣道:“都說家醜不可外揚,你倒是好,將我大宋……種種儘數告知遼使,很長臉麼?”
此時的趙暘可不會再遷就這位宋主,攤攤手毫不客氣道:“我這麼說,既可充分說服遼使,又不至於引起對方太大反感,敢問官家,難道還有比我這更好的說辭麼?若有,臣洗耳恭聽。……至於所謂‘家醜’,這算是什麼機密麼?大宋什麼情況,難道遼夏兩國就真的不知?那遼使說得明明白白,大宋禁軍百萬,可堪戰者不過二十萬,也就官家覺得這‘家醜’尚未出門罷了,實則世人皆知。”
“你——”官家氣得語塞,手指連點趙暘。
從旁龐籍一臉汗顏地站出來打圓場:“官家息怒、息怒。……趙正言雖言語不當,然他所言,倒也並非沒有道理。官家未曾見到趙正言說完那番話後,遼使個個噤聲,不敢胡亂接話,可見趙正言這番說辭,他們也頗為認同。”
“認同什麼?認同我大宋將士皆不擅戰、官員皆不知兵?”官家沒好氣地斥道。
“呃……”龐籍無言以對。
其餘在場眾人也是麵麵相覷,尷尬不已,倒是宋庠咳嗽一聲道:“今日趙正言所言‘肉弱強食’,發人深省,昔日契丹趁我大宋敗於西夏,及此次趁黃河改道再來脅迫,皆是佐證,臣也以為我大宋不應再輕怠軍士,應對禁軍做出一番改革,加強禁軍戰力,提升其待遇及地位。”
“唔。”趙禎點點頭,麵色稍霽,隨即微沉著臉問趙暘道:“關於演練,準備都做足了麼?確定萬無一失?”
趙暘拱拱手,平淡道:“不做足臣怎麼敢邀遼使觀摩?至於萬無一失……那隻能說儘人事、看天意,誰敢保證萬無一失?臣隻能儘量做到不出差錯。”
“……”趙禎氣得牙癢癢,揮揮手示意其餘眾人退下,隻留下趙暘一人。
待宋庠等人陸續退下後,他咬牙切齒道:“你就不能好好說話?”
趙暘麵無表情道:“臣自認為並未做錯,為何要平白受氣?官家可以發火,臣也可以表達不滿。……沒什麼事的話,臣先告退了,臣還要趕往西郊演習場地。”
說罷,他朝趙禎拱拱手,轉身就走。
趙禎簡直都看呆了,直到趙暘的身影消失在殿外,他這才反應過來,一臉不可思議地對王守規道:“他……這小子就這麼走了,你瞧見了麼?他就這麼走了……”
“官家息怒、官家息怒,小趙郎君他……性格是有些倔……”王守規一臉訕笑地勸著官家,目光瞥了眼站在旁邊麵色有些發白的李琚。
趙禎也注意到了王守規的目光,順著其目光瞥了一眼李琚,嚇得李琚忙低下頭。
不過趙禎也並未再做罰處,畢竟他也知道那已無濟於事。
輕歎一口氣,趙禎命人下詔宣徽院,令後者做好出行準備,畢竟上次是微服出訪,但此次有遼國使團在,他身為宋國君主,自然也要注重排場。
待中午用完膳後,趙禎便命內殿崇班李琚前往鴻臚寺,與判鴻臚寺事何郯一同邀遼國使團進宮。
不多時,遼使蕭孝友、蕭古和、邱洪便攜諸遼國從使十餘人來到宮外,但僅他三人入宮覲見趙禎。
在見到趙禎後,趙禎輕笑著對蕭孝友幾人道:“前兩日尊使請朕與諸卿觀摩了貴國數百騎兵的驍勇,我大宋也準備了一場士卒演練,特邀諸位一同前往觀摩。”
這就是走個流程的事,蕭孝友、蕭古和、邱洪三人事先就已聽趙暘提過,自然也不會意外,紛紛表示願意前往。
趙禎看出這三人表麵恭順,實則不以為然,心下暗暗冷笑。
此時宣徽院已在垂拱殿外準備好了玉輦及從架,趙禎上了玉輦,亦邀請蕭孝友三人登上從架,在諸般直禁軍的保衛下緩緩朝宮門而去。
此時在宮門處,陳執中、文彥博、宋庠、龐籍、高若訥等幾位相公已領朝中百官在那等候,畢竟就連這幾位相公也想再見識一番技術司弄出來的火器,更彆說更為好奇的朝中百官,他們也好奇樞密院、殿前司、工部技術司三者鼓搗的秘密演練究竟是怎麼回事,是否真能威懾到遼使。
包括範仲淹,他亦在其中。
而對於朝中百官也欲前往觀摩一事,趙禎既不強迫,也不拒絕。
此次趙禎以君王的身份出行,排場自是不同凡響,先是張堯佐率開封府軍士封鎖了禦街直橫街段及整條西橫街,隨後,殿前司都虞候曹佾親率天武、捧日二軍團各一營共九百步騎前來迎接,又有寬衣天武及諸班禁衛,單護衛便有近一千三百餘人,浩浩蕩蕩護著官家與朝中百官、及遼國使團前往西郊。
待眾人來到西郊演練場地後,九百步騎與數百寬衣天武及諸班禁衛亦加入到了守衛演練場地的天武第一軍的序列中,使護衛人數增達三千餘人,將整個演練場地圍得水泄不通。
而此時,提前一步來到演練場地的趙暘,亦領範純仁、沈遘、文同等人並幾十上百名火藥案工匠,以及鐘家三兄弟所率五百天武天武軍第一營禁軍前來參見。
在外人麵前,趙暘還是頗給趙禎麵子,帶著鐘家三兄弟帶到玉輦前,拱手行禮:“臣趙暘,恭迎聖駕。”
“免禮。”趙禎頗感欣慰,隨即輕笑道:“前幾日,遼使隨行數百騎兵不辭辛苦,為朕與諸卿演練了一場馬術,令朕與諸卿歎為觀止,此次你代表我大宋演練,也需用心,不可令尊使掃興。”
“遵命。”
趙暘不懷好意地瞥了一眼蕭孝友幾人,隨即側身讓開了路:“官家請,尊使請。”
隨即在趙暘等人的指引下,趙禎所乘玉輦及蕭孝友三人所乘從架緩緩而行,至於其餘宋國官員及遼國從使,乘坐馬車而來的幾位相公也已下車,與其餘眾人跟在車輦之後,緩緩而行。
趙暘一直領著眾人來到演習場地的中央,此時在那處,他麾下天武第五軍第一營五百名禁軍已身穿宋國最頂級的甲胄步人甲,列隊整齊。
“集合!”
隨著種診一聲令下,五百禁軍大聲齊喝,氣勢頗為不俗。
就這?
蕭古和暗下攤攤手,一臉不知所謂。
倒是邱洪注意到場麵停著數十架投石車,朝蕭孝友努努嘴,但他二人也不知宋人要做什麼。
此時趙暘指著遠處對趙禎等人道:“官家,尊使,那邊有一處土丘,為了此次演習,我叫軍士們建了一座小砦,我等先湊近去瞧瞧如何?”
趙禎自是配合趙暘,遼使也無異議,於是一群人跟著趙暘來到遠處那片土丘,及建在坡上的營寨。
那座土丘並不高,目測也就三四丈高度,四五百步方圓,趙暘命人沿著坡沿建了一座營寨,營門、木牆、柵欄及營內的兵帳一應俱全,甚至於,營內營外豎立數百個用茅草紮成的草人,草人身上皆穿戴著宋國最常見的禁軍甲胄,營外立有三百草人,以三個百人方陣呈“品”字形排列,而營內又有三百草人,皆設於防禦位置。
蕭古和瞅了半天,輕笑道:“此營及營內外草人,倒是頗有章法,不知是何人監造?”
“乃我殿前司都虞侯曹佾、曹國舅。”趙暘介紹道。
守在官家身旁的曹佾朝三名蕭使拱了拱手,他就是怕遼使挑刺,借機嘲笑他宋國不懂建營及據營而守之策,才親自督造這座營寨。
“曹?”蕭孝友驚訝道:“莫非是真定曹家?”
“然也。”曹佾謙遜道。
聽到這話,蕭孝友、蕭古和、邱洪三人肅然起敬,不為其他,隻因真定曹家鎮守鎮定府,曾多次擊退他遼國的騷擾與進犯。
等雙方短暫交流完畢,趙暘上前問蕭孝友道:“此營橫三百六十八步,縱四百七十二步,此刻營內外駐有六百名士卒,若叫貴國軍士來攻,不知需多少兵力將其攻陷?傷亡又是幾何?”
蕭孝友轉頭打量眼前那座營寨,尚未開口,從旁蕭古和便誇口道:“若是貴國軍卒,五百銳士足以,至於傷亡……不及百人吧。”
“尊使此言太過狂妄!”龐籍不悅斥道:“曆來宋遼交鋒,貴國幾時是以少破多?”
眾宋國官員也是紛紛附和,連帶著趙暘也忍不住瞥了一眼蕭古和。
畢竟宋國軍隊善守不善攻的特點他還是知道的,倘若果真有這麼一座六百宋軍把守的營寨叫遼軍來攻,遼軍人數絕對不會低於八百,傷亡更絕不止三成。
當然,這是遼方不用戰術及攻城器械的情況下。
而此時蕭古和信口開河,趁機埋汰宋軍戰力,趙暘也無所謂,拍拍手使眾人安靜下來,輕笑道:“尊使的回覆我記住了,我等先回方才那處吧。”
見趙暘如此篤定,趙禎及諸位相公也不多說什麼,在瞥了一眼蕭古和後,又回到了最初的地方。
此時趙暘微笑著對蕭孝友幾人道:“且叫尊使看看我大宋的利器。……種診!”
“末將在!”
身穿甲胄的種診邁步上前。
隻見趙暘抬手一指遠處那座營寨,喝道:“摧毀那座營寨!”
“得令!”
種診抱拳領命,隨即快步走到所率五百禁軍陣列前,高聲喝道:“指揮使有令,摧毀那座營寨!”
“喝!”
五百禁軍齊聲大喝,隨即其中四百人將停靠場旁的四十架投石車拉到陣前,在幾十名火藥案工匠的協助下,將一顆顆火藥彈裝上拋筐。
“那是……火藥球?”蕭孝友驚訝道。
從旁蕭古和與邱洪皆不以為意,前者更是不屑地輕笑道:“我還以為能見識什麼,原來是火藥球……這種東西我大遼也有。”
“未必。”趙暘平靜道。
“點火!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