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曆來有不少人覺得這條規定過於苛刻,嚴重影響禁軍士氣與鬥誌,但礙於是祖製,也不敢上奏朝廷更改,隻有實際掌軍的文官、武官,在逢戰前以肉食犒賞軍隊,平日裡就彆想了,微不足道的軍費根本負擔不起,甚至於就連戰前戰鬥的犒賞、撫恤,一些知州與知軍也得私下挪動公使錢來辦成。
滕宗諒、張亢,都是如此。
好在經遼使趁黃河改道威脅宋國一時,朝中已認可必須加強國防的觀念,上至官家、下至朝官,皆已讚同、最起碼默許提高軍士地位及待遇,交由樞密院重新製定規章,估計半年之內便有結果。
不過鑒於禁軍的規模,首次提高的待遇恐怕不會太多,但即使如此,也要好過當前。
想到這些,趙暘深吸一口氣道:“官家素知禁軍疾苦,在我赴陝西之前,已命樞密院重新擬定禁軍待遇,無論俸餉、夥食,都較以往有所提高,不過距離確切落實,恐怕也要一到兩年……”
台下諸禁軍聞言,既驚喜又失望,驚喜於朝廷竟然提高他們禁軍的待遇,失望於確切落實還有一到兩年。
見台下歎息聲一片,趙暘笑著道:“為何失望?不是還有我麼?隻要我在陝西,即便做不到讓諸禁軍兄弟頓頓都有肉吃,但至少時常能令禁軍兄弟嘗到葷腥,另外,至少每隔七到十日便有一頓肉可食,就先從鎮戎軍起……”
台下馮文俊等文武官麵麵相覷,而在場的禁軍卻是歡呼雀躍,不少人急著發問:“當真麼?趙指揮使?”
“當然!”
隨著趙暘開口確認,諸禁軍歡呼雀躍,就因為趙暘承諾每隔七到十日便有一頓可食,這不禁也令趙暘暗暗感歎。
不過眼下並非感慨之際,趙暘壓壓手示意諸人噤聲,隨即正色道:“今日誓師出征,我想諸位禁軍兄弟大多也知緣故,不知的也無妨,我在此在做一番解釋。宋夏邊境諸蕃部落,尤其是諸羌部落,蛇鼠兩端,曆來時而投宋、時而投夏,久為邊患。今朝廷遣高相公與我赴陝西,招討羌蕃,令其編戶齊民,不複為我大宋邊患,奈何阿瑪部落帶頭抗拒,故經高相公與我商議,勒令其三日之內舉部落遷離宋境,直至昨日日落,三日期限已滿,然阿瑪部落依舊抗命不從,欲率族人抗拒,故我今日掌率大軍,親去驅逐。”
說到這裡,他深吸一口氣,嚴肅道:“此戰,關乎我大宋編戶齊民一事是否能落實,是否能徹底解除邊患,望諸禁軍兄弟莫要吝嗇勇力。當然,我也並非教唆諸禁軍兄弟豁出性命,隻要聽從命令,驅逐阿瑪部落即可,彼若負隅頑抗,我軍兵力遠勝於他,必能取勝,故不需有人犯險,更不得因貪功犯險,害人害己。”
“最後,亦由我來明確賞罰,從今日起,至諸羌部落臣服,殺敵一人,賞一貫;俘虜一人,賞兩貫;救治袍澤,同樣賞兩貫!然不得殺良冒功,不得謊報軍功,犯者……逐出禁軍,永不錄為禁兵!……可聽明白了?”
“明白!”過萬禁軍有近半齊聲道。
見此,趙暘又添一把火,點燃士氣:“待阿瑪部落之事告平,先做犒賞,在場禁軍,每人賞羊或羊羔一隻,再賞酒一角,以為慶賀!諸君滿意否?!”
原本台下各禁軍就對趙暘明確賞罰十分驚喜,聽到這話更是雀躍歡呼,紛紛大喊滿意。
“既然如此,進兵!”
“喔!”
隨著趙暘下令出兵,過萬禁軍齊聲高呼,士氣爆棚,令馮文俊等文武官暗暗咋舌。
片刻後,待趙暘走下高台,馮文俊苦笑道:“必勝之戰,趙副使何必做出這種種許諾?”
環視一眼同樣麵帶不解的鎮戎軍各都監,趙暘正色道:“此戰為首戰,不僅要勝,還要勝地乾脆利落,敲山震虎、殺雞儆猴!”
馮文俊等人聞言一震,這才明白趙暘的意圖。
稍後,馮文俊領兵在前,趙暘在後,郭逵在側,騎兵在前、步軍在後,共一萬兩千五百大軍浩浩蕩蕩朝阿瑪部落駐地而去,軍中禁兵一個個士氣爆棚,鬥誌盎然。
在總共約兩個時辰的行軍中,大軍終於抵達阿瑪部落的駐地,而阿瑪部落那邊,也早已憑騎兵探到了這支宋軍,隻是雙方都有約束,故兩方騎兵即便碰麵也未廝殺。
上午巳時前後,趙暘率天武第五軍抵達阿瑪部落駐地南側,發號施令,排兵布陣。
前軍與右翼皆為馮文俊部:右翼為駐鎮戎軍蕃落軍團十二營,共四千八百騎,由屯駐都監勾斌、許司節製調度;馮文俊親率保捷軍團二營、定功軍團一營、清邊弩手軍團一營為前軍,各軍團皆有一名文官擔任屯駐都監,作為輔佐。
中軍為趙暘親率天武第五軍,全員裝備步人甲,每營以一都,即百人為單位,分槍兵、刀兵及弩手,論裝備毫無疑問是所有禁軍之最,軍士素質也是,隻不過大多都沒見過血。
左翼為都監郭逵所領蕃落軍團騎兵三營,保捷軍團四營,同樣是兩千步軍在前,一千二百騎兵在側,論突破能力較右翼近五千騎兵弱上不少,但也不容忽視。
當這一萬二千五百名軍隊展開陣型,阿瑪部落那邊也是難免忌憚畏懼,尤其是當他們發現今日的宋軍不知為何士氣高地驚人,哪怕隔著老遠,也能感受到對麵好似熊熊燃燒的鬥誌。
“我若是對麵,趁我方布陣時就該動手了……也許之前還有一兩分勝算,這下絲毫勝算也無了。”
待大軍即將完成布陣,趙暘搖搖頭道。
充當隨軍軍吏的文同笑著道:“這就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你兩位是哪邊的呀?”同樣充當軍吏的範純仁無語道,隨即瞧著對麵淡淡道:“對麵隻求我大宋收回成命,放棄編戶,又非真的要造反,哪裡會率先進兵?此戰必勝。”
文同點點頭道:“就看勝地是否利落,能否震懾諸羌了,為此景行許諾數萬貫的賞賜,莫打了水漂才好。”
趙暘微微點頭,對王中正等人道:“叫馮知軍派人去宣告。”
“是!”
片刻後,馮文俊得到趙暘命令,派都監勾斌率百餘騎兵至阿瑪部落,遠遠高呼道:“三日期限已過,阿瑪部落仍不遷離,集結族人於此,莫非要負隅抵抗?!”
時阿瑪部落族長阿瑪也已集結族中青壯,包括其他諸部落暗中派來相助的青壯,在駐地外集結,甚至有好幾名其他部落的族長此刻就藏身在其部落駐地中,等著觀看雙方交兵的結果。
聽到勾斌的喊話,阿瑪走到陣前,朗聲道:“我族長久居住在此,與你宋人和睦,此次分明是你宋人要謀害我族,我率族人抵抗,錯不在我。”
勾斌聳聳肩,撥馬便回,甚至他也許都未聽清阿瑪在喊什麼,畢竟事已至此,雙方交兵已成定局,他出來喊話宣告純粹就是例行公事罷了,或者說師出有名,阿瑪的回覆或者狡辯,都無關緊要。
這不,待勾斌回到前軍馮文俊處,向後者稟告的就隻有一句話:“阿瑪部落抗命不從,不肯遷離。”
馮文俊微一點頭,揮手下令道:“傳令各指揮,準備進軍!”
隨即,宋軍陣列中響起號角聲,宣告進兵。
見此,阿瑪部落的族長阿瑪也不再做任何僥幸幻想,高呼一聲,領著己方步騎率先向宋軍兵陣而來。
趙暘親自掌軍的首場戰事,就此打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