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話結束,並不代表事情就結束了。
相反,忙碌才剛剛開始。
朱標帶人對新稅法進行最後的完善,同時開始研究一條鞭法和攤丁入畝的細節問題。
陳景恪自然也沒辦法置身事外,每天都被拉過去一起探討。
眼見沒辦法躲清閒,他就將朱雄英也拉了過來。
美其名曰好好學習。
嘖,好兄弟就要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把朱雄英恨的咬牙切齒。
洪武十八年就這樣過去。
新一年皇帝率領文武百官,祭祀了蒼天、宗廟以及新建立的聖賢廟。
並且要求朝覲的各藩屬國使節,全部去祭拜聖賢廟。
還將此事定為永例。
以後凡藩屬國朝覲,必須先去聖賢廟祭拜華夏先賢。
這相當於是承認了他們的華夏身份,各藩屬國自然非常樂意。
陳景恪今年是少不了應酬的,畢竟身份不一樣了。
不管認識不認識的,一窩蜂的登門送禮。
有些他可以不理,有些必須親自接待。
不過還好,有福清幫他出謀劃策,省去了許多麻煩。
但總的來說,今年依然是他過的最累的一個年。
新年剛過完,皇帝就迫不及待的下達了一個命令。
清查人口和土地。
“此事由晉王負責,戶部協助,國子監負責丈量,其他各部門必須配合他們工作。”
“若有敢怠慢、阻撓者,嚴懲不貸。”
同時還下達了一條命令,傅有德替晉王坐鎮山西,耿炳文坐鎮陝西。
此令一出滿朝文武皆心中一凜。
清查人口和土地,此事可大可小。
往小了說,大家嘻嘻哈哈就過去了。
每年戶部都會統計一次數據,但這次統計具體是什麼情況,大家心中都懂。
很明顯,這次皇帝想要的是一個真實的數字。
否則也不會派晉王負責,晉王朱棡是什麼人大家可太了解了。
殺起人來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讓他負責,就是衝著殺人去的。
還命國子監丈量,這是為了杜絕地方官吏和大戶勾結作假啊。
事情大了啊。
大家都很清楚,私底下隱藏的人口和土地不在少數。
這要是查下來,恐怕不少人性命不保。
但沒人敢反對此事。
蓋因掌握人口和土地數據,是很正常的行為。
誰反對,誰就是心中有鬼。
不過還好,接下來朱元璋又做了補充:
“若有隱瞞人口土地者,限期主動上報衙門,可免於處罰。”
“若被朝廷查出隱瞞不報,嚴懲不貸。”
文武百官這才鬆了口氣,還好,皇帝給大家留了餘地。
不過心中難免又有些好奇,這不是皇帝一貫的行事風格啊。
以前那都是一通殺殺殺,現在竟然肯給人機會了。
眾人立即就想到了朱標。
莫非是太子求情了?
想來十有八九是了,除了太子還有誰能勸得動陛下呢。
皇後倒是也能勸得動,隻是她老人家一般是不插手政務的。
除非是事情鬨大了,群臣主動找她求情,她才會出麵。
所以最大的可能就是太子了。
太子殿下果然寬仁啊。
戶部。
看著正式下發的命令,曾泰歎了口氣。
上次問皇帝要了一大筆錢,幫助國庫度過難關,獲得了朝野的一致讚同。
本以為自己可以榮退,沒想到啊。
皇帝突然來這麼一手。
不論是人口還是土地,都歸戶部管轄,此次清查必然是以他們為主的。
而乾這個活兒,是會遭人恨的。
自己想要光榮退休的想法,看來是不可能了。
邱廣安看著自己的上司,心中充滿了同情。
這位尚書的任期,堪稱波瀾壯闊。
從他上任,朝廷就開始了接連不斷地變革。
寶鈔改革、軍改、政改、黃河改道等等,每一樣都需要戶部配合。
很多甚至就是戶部主持的。
為了完成這些變革,他可謂是殫精竭慮。
這三年肉眼可見的蒼老了許多。
雖然大家私下都喊他曾老摳,但心裡對他充滿了尊敬。
本以為變革完成,可以緩口氣兒了。
結果皇帝突然又要清查人口和土地,這是要把曾尚書往死裡用啊。
不過想到自己的處境,邱廣安心裡的同情又變成了苦澀。
尚書一般都是遙領,負責和皇帝溝通的,真正負責具體工作的是左侍郎。
所以這三年他的日子也不比曾泰好過。
這一次清查人口和土地,他也難逃罵名。
“哎。”想到這裡,他也重重歎了口氣。
皇帝真是,好用就往死裡用啊。
就不能換個人嗎?
聽到他的歎息聲,曾泰忍不住笑了起來:
“廣安呐,年輕人彆整天愁眉苦臉的,四十歲的戶部左侍郎,彆人羨慕都羨慕不來。”
邱廣安苦笑道:“您老不也唉聲歎氣的嗎,這感覺屁股下坐著的不是左侍郎椅子,是火山口啊。”
曾泰意有所指的道:“你真不想背負這個罵名?”
邱廣安心下一喜,說道:“您老有辦法?”
曾泰恢複了戶部尚書的從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說道:
“辦法多的是,老夫隨便給你指派個差事,就能讓你置身事外,但伱確定要這麼做嗎?”
邱廣安愣了一下,馬上反應過來,慷慨激昂的說道:
“正值朝廷用人之際,我豈能因為區區罵名就退縮。”
“我必將全力輔佐晉王,完成人口和土地的清查工作。”
曾泰笑道:“這才對嗎,陛下雄心勃勃欲要開創盛世,瞻前顧後之人又豈能入得了他的眼。”
邱廣安除了苦笑還是苦笑,想入皇帝的眼,可太難了啊。
但在罵名和前途之間,他依然毫不猶豫的選擇了後者。
曾泰突然感慨道:“我在戶部尚書的位置上,坐了三年半了。”
“如果能做滿今年,就足足四年半。這在咱們洪武朝,也找不出幾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