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溜達著就來到坤寧宮,這是他養成的新習慣,有啥事兒都要說給馬皇後聽。
尤其是碰到得意的事情,那必須要找媳婦顯擺顯擺。
雖然這次的兩件事情,沒什麼特彆值得說道的,可他還是找了過來,將事情講了一遍。
對於高麗那邊的事情,馬皇後沒有說什麼。
不說不代表不重視,自家大兒子大孫子是皇帝,高麗肯定要掌握在朝廷手裡才行。
不過朱元璋已經決定不封了,她自然不會多說什麼
說的多了,顯得她這個皇後小心眼,針對嬪妃之子。
所以她隻對廢奴發表了意見:
“你不是很討厭人員變動嗎,洪武十四年還製定了嚴格的人口管控製度,怎麼就同意放開了?”
在洪武十四年,朱元璋進行了一次人口普查,並製定了嚴格戶籍管理製度。
遊民直接逮捕,有戶口也一樣逮捕,並嚴格限製人員流動。
‘其令四民務在各守本業。醫、卜者土著,不得遠遊。’
‘若有不務耕種,專事末作者,視為遊民,則逮捕之。’
這個政策將百姓牢牢束縛在了土地之上,好處是有助於恢複農業生產,方便朝廷管理。
壞處就是,對工商業是個巨大的打擊,同時也讓百姓失去了逃難這個選項。
要麼死,要麼反。
廢奴、攤丁入畝,允許百姓通過做工謀生,就必然會導致人口流動頻繁。
這和朱元璋最初的想法背道而馳。
朱元璋歎了口氣,說道:
“以前沒有可以信任之人,幫咱設計朝廷製度,隻能自己勉力去做。”
“咱就是個放牛娃出身,起兵之後才開始讀書,考慮問題始終有些片麵。”
“想不出什麼更好的製度,隻能在前人的基礎上修修改改。”
“前人都說屯田好,府兵製戰鬥力確實強,咱就弄了個軍戶。”
“前人都在限製人口流動,咱就變本加厲,嚴禁人口流動。”
“倒也有人提出過一些建議,可他們提出來的法子說服不了咱,咱能聽他們的嗎?”
“陳景恪要是一見麵就給咱說廢奴,咱肯定讓人打他一頓板子。”
“然後丟出宮去,讓他一輩子當個郎中。”
“可是他沒有這麼做,他很聰明,先從咱能聽得懂的地方著手改變。”
“既解決了咱的燃眉之急,又改革了舊有的不合理製度,好處是立竿見影的。”
“所以他的改革之法,咱自然會去考慮。”
馬皇後不禁點頭,確實如此。
陳景恪也是一點點獲得大家的信任,而不是一上來就指手畫腳,認為該如何如何做。
朱元璋繼續說道:“從他環環相扣的變革步驟可知,他心中有一整套的國家製度。”
“解除萬民身上的枷鎖,也是計劃的一環。”
“現在咱能看到廢奴帶來的好處了,自然沒有不支持的道理。”
“真正讓咱徹底放心的,是封王建製。”
“這說明他改革的時候,是有考慮過皇家利益的。”
“皇家能在改革中獲益,大明能通過改革變強。”
“他想減輕萬民負擔,咱就成全他又何妨。”
“況且推行仁政,咱也能在史書上留下一些好名聲。”
馬皇後心下也很開心,這才是她最希望看到的局麵。
大家都變好,多全齊美。
“你知道他有全套的變革計劃,就不好奇打聽打聽?”
朱元璋搖搖頭,說道:“以前想問,現在不問了。”
“他的計劃肯定很長遠,很多咱看都看不懂。”
“問了隻會徒增煩惱,讓我和他之間產生隔閡。”
“正如廢奴,兩年前他說了咱也不會聽,反而會怪罪他。”
“他通過變革,一步步走到今天,也讓咱能看到廢奴的好處。”
“所以咱同意了他的法子。”
“同理,咱也不提前問他還要做哪些變革,他覺得時機到了,就來找咱。”
“如果咱能聽得懂,又覺得可行,就施行。”
“如果咱聽不懂,或者覺得不可行,那是他的問題,他自己負責說服咱。”
馬皇後笑道:“難得,你終於想通了。”
朱元璋說道:“我心裡比誰都清楚,可那時候我也沒辦法啊,隻能自己獨斷專行。”
“不論是對還是錯,有法總比沒有法要強。”
“彆看咱表麵上剛愎自用聽不進人言,其實心裡也沒底。”
“心裡越沒底,咱就越容不下彆人反對,那時候咱是真的累啊。”
“還好陳景恪出現了,有能力幫咱設計一套更好的製度。”
馬皇後隻是笑笑沒有多說什麼,其實她心裡很清楚,事情遠沒有他說的這麼理性。
放牛娃出身,當過和尚做過乞丐,最後得了天下。
有此成就者,亙古唯一。
他有多自信可想而知,也有自信的資本。
他相信自己能將國家治理好,相信自己製定的製度不會比前人差。
直到遇見了陳景恪。
他才真正清醒過來,打天下和治天下,是完全不同的兩件事情。
他糾結過,也一度不服氣。
還好,他還保持著理智,比起個人的那一點點勝負心,他更希望大明能變好。
於是接受了陳景恪的存在。
從原本的心有芥蒂,質疑,到現在的信任有加。
作為枕邊人,她親眼見證了全過程。
甚至朱元璋能這麼快,就承認不如陳景恪,並接受他的能力。
馬皇後的開導,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
但這一切都是過去的事情了,沒必要再提起。
隻要一切都在變好,大家都能好好的,她就滿足了。
說到這裡,朱元璋往躺椅上一躺,腳一蹬搖搖晃晃的好不愜意:
“現在多好,沒有了沒完沒了的煩心事,每天處理一下政務,還能有時間陪陪伱。”
“咱也終於體會到當皇帝的好了啊。”
“哈哈……”馬皇後笑了起來:“標兒可能不這麼想。”
“嘿……”朱元璋笑道:“誰讓他是咱的兒子呢。”
“他要是不服氣,等他兒子長大了,也這麼使喚他兒子去。”
——
朱標聽說又要廢奴,也是頭疼不已。
倒不是反對廢奴,而是新稅法還沒弄好,又來一項變革。
忙不過來啊。
不過還好,廢奴是可以和攤丁入畝放在一起的,就是額外附上一份保障製度罷了。
而且這麼做,還能名正言順的,把偷懶的陳景恪薅過來幫忙。
陳景恪倒也沒有推辭,參與的越多對這個世界了解的就越清楚,有助於以後的改革。
奴仆保障製度比較簡單,主要在人身安全和薪酬兩方麵。
他倒是想搞一本勞動合同法來著,可惜那是奢望。
先廢除奴籍,給奴仆們最基本的保障,彆的以後再慢慢爭取。
至少法律上廢除了奴籍,奴仆也是良籍,抓住機會改變命運的機會更多。
期間有一名官吏,問了一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