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朱雖然恨不得立即就下令將孔家滅族,但並沒有失去理智。
冷靜下來之後,他立即給蔣瓛下令:
“去鼓動一些受害百姓,讓他們來京告禦狀。”
蔣瓛回道:“臣已經聯絡了一百餘戶受害者,並將他們妥善安置。”
“這就傳令下去,將他們送入京中。”
老朱正準備點頭同意,朱雄英卻說道:
“不是將他們送入京中,而是讓他們自己走過來。”
“每戶發一部《大誥》,讓他們舉著大誥,一路從曲阜走到京城。”
“沿途要將聲勢鬨大,越大越好。”
“最好他們人還沒到京城,天下都已經知道了此事。”
蔣瓛遲疑的道:“如此一來會不會打草驚蛇?而且沿途必然會有官吏阻攔……”
朱雄英冷笑道:“就是要打草驚蛇,才好一網打儘。”
“至於阻攔的事情……給他們規劃一條路線。”
“一條革新派和軍轉官能主導大局的路線,哪怕繞一點遠路都無所謂。”
所謂軍轉官,就是立有軍功,並通過考核的將士轉業成的官吏。
是大明基層官吏的主要來源之一。
這些人在軍隊接受過相對完整的思想教育,又是大明的既得利益者,對朝廷非常的忠心。
對新政也是非常支持的。
陳景恪敢頂著保守派的壓力推行改革,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有這些軍轉官在。
這是當年王安石所不具備的條件,也是大多數變革者不具備的條件。
而且文武天生不對付,這些軍伍出身的官吏,往往和守舊派老官僚格格不入。
雙方矛盾非常多。
這次百姓進京告禦狀,如果有保守派官吏敢於阻攔,就讓軍轉官出來護送。
而且誰出來阻攔,就直接將其寫上黑名單。
將來清算的時候,送他們全家去九泉下享福。
倒也不能說替孔家求情的都是壞人,很多人確實人品不錯,隻是作為儒家門徒去維護孔家。
然而陣營鬥爭不會管你是好是壞,參與了就做好死亡準備。
對於朱雄英的想法,老朱自然是支持的。
這麼多人進京告禦狀,孔家和理學必然會有動作,到時候更方便一網打儘。
陳景恪也認為這個辦法不錯。
這次就是要堂堂正正,用道義將孔家消滅,將理學打倒。
這樣才可以確保他們不會死灰複燃。
接到命令之後,蔣瓛就再次出發。
他要親自去為這些喊冤的百姓保駕護航。
他前腳剛走,老朱又下令召見了李善長:
“百室你可以出發了……小心他們狗急跳牆。”
“等事發之後,你可以以巡視為名,前往當地駐軍那裡。”
李善長麵容嚴肅,說道:“上位放心,多少大風大浪都過來了,區區孔家又能奈我何。”
之後朝廷大張旗鼓的,為李善長舉行了送行儀式。
他明麵上的任務,是帶領這幾年被錄取的進士,去曲阜參拜文廟。
順便祭祀一下孔子。
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沒有任何人懷疑。
但暗地裡的任務,則是防止孔家狗急跳牆。
萬一他們不當人搞殺人滅口,李善長能彈壓的住他們。
而且等朝廷這邊決定對孔家動手,李善長也是最好的執行人。
事實上,派李善長去並不是很合適。
他是法家的人,身份上有點小尷尬。
且地位太高了,不是孔子祭日之類的大祭,出動他顯的有點大材小用。
但要對付的是孔家,彆的人去更不合適。
總不能讓徐達、傅有德這些人去吧?
文臣裡麵,有這個能力,又值得信任的隻有李善長。
但這點小瑕疵,並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懷疑。
儒家反而認為,這是朱元璋又一次低頭服軟的表現。
陳瑛直接在私下聚會上叫囂:
“我們給的壓力十足,太上皇扛不住了,才會派李百室去祭祀孔子,以此來安撫我等。”
眾人都興奮不已,紛紛舉杯慶祝。
宴會過半,有仆人過來告訴他,左侍郎派人請他過府一趟。
陳瑛很是疑惑,看著宴會上的賓客,也很是為難。
不過他也知道,若沒有大事左川不會在這個時候找他,孰輕孰重他還是分得清的。
於是就起身向眾人賠罪,然後匆匆前往左家。
到地方之後,發現已經有七八個人在了,且都是理學派的核心成員。
以前陳瑛是沒資格進入這個小圈子的,自從上次在朝堂上正麵硬剛李善長。
事後又積極串聯,博取了巨大的聲望,然後才被這些人納入小圈子。
不過核心圈子幾乎到齊,這讓陳瑛更加好奇,到底是什麼事情。
他悄悄觀察這些人的臉色,有凝重的,也有興奮的。
這更讓他摸不著頭腦了。
不過左川也
沒讓他久等,直接就揭曉了答案。
“駙馬歐陽倫在陝、川走私茶、鹽等物,數額高達數十萬貫之巨。”
“其家奴囂張跋扈,動輒毆打巡檢稅吏,當地已經悲聲載道……”
陳瑛震驚的道:“此事可屬實?”
左川肯定的道:“藍田縣巡檢不堪忍受屈辱,又聞聽我等執掌道義,於是向我檢舉揭發此事。”
“我派人去當地查證,已經拿到足夠的證據。”
陳瑛恢複了冷靜,表情也變得凝重起來,說道:
“不知左侍郎和諸位前輩準備怎麼做?”
左川大義淩然的道:“自然是將之公之於眾,還天下一個公道。”
這話說完,他又立即壓低聲音說道:
“我以為,這一次不論太上皇如何處置,我等都將獲得最終勝利。”
皇帝處置歐陽倫,那就是服軟。
不處置他,那就是徇私枉法包庇皇親,就會在一定程度上失去民心。
而他們這些人,將會穩穩的站在道德製高點上。
與天子共治天下,也不再隻是夢想。
但……
陳瑛卻深吸口氣,嚴肅的道:“左侍郎可想過這麼做的後果?”
逼迫皇帝低頭,和逼迫皇帝殺皇親,是完全不一樣的。
你真不怕將太上皇給激怒了,大開殺戒?
另外有三個人,也都點頭表示了對他的支持。
還是悠著點吧。
不能因為順風局,就得意忘形。
左川卻說道:“不冒一點風險就想執掌大權,天下哪有那麼便宜的事情?”
“陳禦史向來寧折不彎,我本以為你會與我一起堅守道義,不成想……”
說著他不禁搖頭,一臉的遺憾。
那意思再明顯不過,原來你也隻是動動嘴皮子而已。
陳瑛畢竟年輕,受不了激將法,氣的滿臉漲紅:
“誰人懼怕?我隻是……算了,多說無用。”
“明日我第一個上本參歐陽倫,如此左侍郎滿意了吧?”
左川臉上的失望瞬間換成了笑容,歉意的道:
“哎呀,是為兄失言,賢弟莫要生氣,快坐快坐。”
陳瑛梗著脖子重新坐下,說道:
“我不是怕死,而是擔心這麼做會激怒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