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仁慈之舉並未減弱男人半點威勢,反而使得瀕臨潰散的陣線不由自主的後退。
本該下馬尋找機會逃竄的執旗甲士這時卻像是在馬背上生了根。
他死死的盯著那副惡鬼麵甲,像是能透過冰涼的鐵,窺見後方的鮮活血肉。
然後,他看著黑甲男人緩緩舉起了右手。
突如其來的夜風吹拂過整條街道,就連街尾那尊放肆殺戮的殺星也停下了手中利斧,猩紅填滿的瞳孔望向街口那具重重包圍下的黑甲。
羅牧望向眼前屍橫遍野的街道。
這是他一手促成的結果,是他計劃中的一部分。
也是他第一次剝奪生命。
某種異樣的感覺或許曾在他心底短暫停留,卻被那道看不見的“屏障”隔絕,隨後便在接連不斷的殺戮中熟悉、消失。
猶如被收藏,被遺忘。
在鐵與血中,洗刷出了不曾有過的平靜。
心無驚雷,自然麵不改色。
鐵灰色的煞氣開始自夜風中顯現,為羅牧帶來了更多的信息。
他“看見”屍堆中的僥幸者,被箭矢貫穿的逃竄者……
春秋道三兄弟剿殺著道旁客棧內集結的人牙行精銳。
劉氏兄弟守在地窖口看著下方的受難者不知所措。
徐褚停下的利斧。
王冊空置的箭筒。
羅牧“注視”著這場在他主導下的殺戮,體內雷霆蠢蠢欲動,像是在提醒著他的處境,與眼前堆積的屍骸一般無二。
不明源頭的惡意將這來自異鄉的男人包裹。
然而羅牧並不恐懼。
他看向緩緩抬起的右手。
五指間凶煞無比的罡風,此刻卻對他滿是乖順。
與鏽雨中隻知道驅使不同。
自羅牧開始殺戮起,這份力量似乎就對他多了一絲親和。
不像是鼓勵,更像是開心。
開心他的決定與決心,開心一位兵家修者邁入必將遭遇的鐵與血。
這一刻,羅牧仿佛透過屏障看見了這身力量的本質。
那是另一個“自己”。
離人眾的“兵主”。
那是鮮血,責任,與承諾。
兩種截然相反,卻早已熟悉的身份碰撞下,成為了此刻猶如錯位般的奇妙感官。
意識到這模糊真相後,羅牧於麵甲後露出一個極淡的笑容。
如果真是這樣,也不錯。
至少在那股惡意找來時,他不必引頸就戮,而是有資格握緊刀劍酣戰至死。
所以,他將欣然接受這一切。
在羅牧念頭通順的那一刹,體內來自另一個身份的力量轟然沸騰,就連暗中蠶食軀殼的惡毒雷霆都畏縮的蟄伏起來。
為戰而生的兵家修者,今夜在這方寸之間展露冰山一角。
此式,名“風”。
鐵灰色罡風轉瞬趨於無色,化作狂暴渦流落入男人之手。
旋即,羅牧平靜壓下手掌。
致命風暴驟然降臨,化作道道可怖風刃。
屬於人牙行的軍陣頃刻間支離破碎。
如風吹拂柳,葉滿天。
隻是那葉,已被鮮血侵染。
再無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