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臉色焦急,不像表演。
這就是惠帝司馬衷最小的女兒,虛歲隻有八歲。清彥是她的閨名,清河則是封號。
小公主躲不成,也不動了,便像個小鵪鶉似地低頭站著,口中隻聽到“嗯嗯”兩聲,但聽不清說啥。
司馬熾見狀,朝羊獻容笑道,“嫂嫂,沒事。彆嚇著她!”
“長時間沒見了,小孩子怕生。”
於是放開摸小腦袋的手,小公主便“嗖”地又鑽到羊獻容背後。
俄而,又才露出一個小臉蛋偷偷看他。
這時,司馬熾才發現,她臉上已梨花帶雨,竟被自己嚇哭了。小臉滿是驚惶,大大的眼睛淚閃閃、怯生生又有種渴望的看著自己。
司馬熾向她擠出一個溫柔的笑臉。
小公主發現自己被發現,“嗖”地又鑽了回去。
羊獻容見到二人的互動。卻不覺溫馨。
她語氣變得哀憐祈求,“陛下莫怪!”
“清河年幼,又一直性子怕生,所以……一時無狀,還請陛下莫生她的氣!”
“若是陛下氣惱,想讓我做什麼都行!”
她很後悔剛才的衝動和無禮。
自己這個小叔子,會不會拿孩子報複她?
以前她跟所有人一樣,都以為這個小叔子是表現出來的暗弱的性格,跟他的兄長是一樣的蠢物。
當了皇帝,也會是一個保護不了自己,保護不了妻兒,更保護不了天下江山的廢物!
所以,她想另立司馬覃,也有這方麵因素。
但在那次守夜,她看到他那平靜但冰冷的眼神。
她知道,所有人都看錯了他。
登基那天,她還打聽到的消息。
這個男人竟讓司馬越在朝堂眾臣下跪伏!
靠的是什麼?
滿口的恩德仁義,將司馬越這個權臣誇上天了。
還要禦床共坐!
這人!會偽裝的怪物嗎?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跟這種偽裝瞞過所有人的人為敵,自己是做了何等的蠢事啊?
事後每每回想,她都手腳發涼,夜裡也會噩夢驚醒。這已成了她內心揮之不去的夢魘。
剛才看著他要繼續溫情演戲,被夢魘折磨的她,一時上頭,竟忍不住回敬了一下。
她偽裝起堅強,要對他說我不怕你。不要名聲,你有膽就殺了我。
但她那時忘記了自己還有一個牽掛。
看到小女孩聽到這話時,小身子跟著顫動,躲在羊獻容背後,抱她更緊。
司馬熾目光微凜,轉頭朝羊獻容笑道,“皇嫂,看汝這說的什麼話!”
“朕是清河的親叔父,疼她還來不及呢,怎會怪她?”
“往日接觸少了,她怕朕,這也實屬正常。”
說著,他又轉頭向清河公主,拿出哄小孩的夾子語氣。
“以後沒事,就常來找二十五叔來玩,好不好啊,清河?”
“二十五叔那裡會有好多好吃的、好玩的,都給汝準備著。”
羊獻容身子一顫。
下一刻,她抓起清河的小手。這個跟她一起在幽宮生活、相依為命的女兒。
她挺起傲人的胸膛。
來吧!我不怕你!
你想怎樣就怎樣!想報複就報複!
但,我不怕你!
司馬熾掃視了她一眼。目光平靜,沒有說話。
羊獻容頓如泄氣的皮球。整個人又羞又氣,直欲彎下腰。藏住自己的身體體征。
見羊獻容突然詭異的動作,司馬熾才恍覺,這個女人心思多麼齷齪。
他哪有那麼急色?
他還不至於對其生出欲念。
隻是想著,他目光又瞥了一眼,確認一下傲人的程度。
司馬熾看出羊獻容的擔憂。她純屬多慮了。
他自然不會對一個小孩子出手報複。
看看這個小女孩,他隻是在心中不由深深歎息。
矮小瘦弱,明顯已營養不良。性格羞怯怕生,哪有天子家族的貴氣。
其出生在王亂,跟隨羊獻容,顛沛流離。能活著就算不錯。
這是什麼世道?就是這樣一個世道!
這就是亂世啊!
貴為帝女,又如何?
她尚且如此,那些出生普通人家的,又該如何?
而且這個小女孩的命運,並不止於此。
如果沒錯的話,她應該就是那個後世記載中,流落民間的公主。
永嘉之亂時,洛陽遭劫,公主流落民間。後來被販賣到吳地,在吳興錢氏,做婢女。
錢女醜陋,而公主貌美,因此被妒。時常打罵虐待,待其甚烈。
最後,公主得到機會,跑到官府告官,說明自己的身世。晉元帝司馬睿聽說後,將其接回,重封公主,並殺錢氏,又為其婚配大族。顛沛一生,這才告一段落。
諸如這類的命運,其實在永嘉之亂那段曆史,太常見了。
就是這一堆人中,曆史上,哪有一個好結局?
也就羊獻容再被立為皇後,或許在一些人看來,命運是最好的。
至於梁皇後,下落沒有記載。至於晉懷帝,一杯毒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