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從衛生間出來,彆枝才發現時間已經是中午。
費文瑄轉達的來自前男友的“祝福”,給她今天的基調奠得顯然不好,彆枝情緒不高,做什麼都沒精打采,心不在焉——然後就遭了“報應”。
一個不經意的回身,她腿就狠狠磕撞在了椅子上。
“…!”
連一聲嗚咽都沒出來,女孩就蜷得跟隻蝦米似的,弓下腰去。
眼淚啪嗒啪嗒砸在地板上。
純生理性淚水。
和彆枝親近的人都知道,她從小有個毛病——痛點低到令人發指。
同樣是摔一跤,彆的小孩哇兩聲,爬起來就能跑,小彆枝能佝在那兒哭半天。哭累了,歇一會兒,然後看一眼傷口,再接著哭。
就連薄薄的紙張劃一下,見了絲血,她都能疼得懵半天。
配套的毛病是身上非常容易留痕留傷,撞這一下,她腿上就能青紫到下個月去。
因此她從來不去按摩店這類地方,免得有路人報警,以為店裡從事什麼無麻醉器官摘取的非法活動。
等到讓大腦都空白的那陣劇痛以可感知的速度緩緩褪去,彆枝才輕抽著氣,沒表情地抹掉眼淚,扶著桌椅站起來。
好在痛過之後,大腦似乎都跟著清明了幾分。她敷衍了份早午餐後,索性到電腦前把自己埋進了沒完成的工作裡。
按昨晚院內開會的要求,彆枝在電腦前擬寫起這學期的《學期工作計劃》。
要求三千字,高考都沒這麼卷。
趕在太陽下班前,她終於敲下了最後一個回車鍵。
“嘩啦。”
鍵盤底托被推進了書桌下,滑輪椅子帶著如釋重負的人向後,彆枝抻著懶腰,從椅子裡起身。
伸到一半,彆枝不經意瞥過家裡的掛鐘時,伸出去的胳膊驀地一滯,收回。
“……壞了。”
時針已經劃過6點,臨近了數字7。
彆枝立刻去臥室,拎出套橙粉色的運動服換上,又去客廳取上一罐沒開封的罐頭,拿起被打入冷宮一下午的手機出門了。
直到進了電梯間內,彆枝才抽空看了眼手機。
未接來電一通,彆廣平的,20秒的響鈴時間證明了對方隻是要來一通例行的不那麼走心的慰問。
彆枝沒回,一邊進開門了的電梯,一邊跳去信息界麵。
舅舅家表妹發來的:“姐!我做通了我爸媽的思想工作,他們已經同意我gapyear一年了!這周末就去投奔你,順便在你那兒蹭住一段時間,你應該不會介意收留一下你無家可歸的妹妹吧?”
“……”
表妹廖葉,今年夏天剛研究生畢業,夢想是成為一名金牌編劇,目前進行到第一階段:居家待業。
彆枝親緣關係淡薄,舅舅家算是例外——高中轉學那會,她正是借住在舅舅家,而舅舅廖文興還是她去借讀的宣德私立中學的教導主任。
刨除掉那些前女友們,估計廖文興才算是庚野年少輕狂時期的最大受害者。
而那一年多的時間裡,廖葉和她關係不錯。於情於理,廖葉這點小要求,她都沒有拒絕的餘地。
於是在一樓踏出電梯前,那句“好”已經回了過去。
出了樓,彆枝把手機收回口袋裡,徑直跑向了社區內某個角落。
五分鐘後。
“喵。”
彆枝壓著膝蓋蹲在灌木叢前,朝那片隱藏在綠化帶裡的陰影輕喚,“喵嗚?”
“……”
綠化帶的葉子們安安靜靜。
叢中那片陰影不為所動。
嘗試喵了幾分鐘,感覺自己已經快要退化成貓了的彆枝枕著交疊的胳膊,輕歎:“我隻是被工作耽誤了,遲到了半個多小時嘛,你脾氣也太大了點。”
“……”
灌木叢裡依然高冷,彆枝甚至感覺到了一個鄙夷的眼神。
“好,是我錯了,我不該為自己找借口。”蹲在草叢前的女孩又往前挪了挪,開封的罐頭也被她拿細白的手指抵著,往前一點點推去。
金屬罐在地磚上發出刺啦刺啦的輕響。
“我保證,下回風雨不誤,絕對不遲到了,行嗎。”
不知道是不是看在女孩一臉嚴肅的口頭保證書的麵子上,灌木叢裡,那隻黑貓終於慢慢吞吞地,翹著尾巴挪了出來。
貓爪高冷地踏在地磚上。
從灌木叢裡露出來的,是隻月份不大的黑貓,通體黑得油亮,唯獨眉心位置有一簇白毛,大約算是菱形。
是個很特殊的模樣。
但這不是彆枝見到的第一隻長成這樣的小貓。
從來這個社區看房子的第一天,見到這個小黑貓時,彆枝就覺得神奇——
它就像是從她記憶裡走出來的那隻貓一樣。
記憶裡的那隻貓叫斯比,名字是後來彆枝取的,和《百變小櫻》裡的小黑貓同名。
她第一次見到斯比,是在那年夏天,轉學後的第二個周五晚上,下著雨的,學校後巷的小賣部裡。
舅媽工作很忙,偶爾哪天忘記了要跨過大半個城區,來接她這個突然來家裡借住的外甥女放學,那也很正常。
隻是那天她被遺忘的時間格外地長。
她撐著傘,在校門外等了很久,看著校門口從車流湧動,一輛輛車在雨幕中接走了屋簷下等著的一個個學生,孩子們的抱怨聲消弭在父母的關慰裡,直到不知何時,天色黑透,車和人都漸漸少了。
再到最後,校門外隻剩下她自己一個,在路燈下形單影隻。
雨水淌過燈罩,像淋漓墜落的金花。
站在雨裡的少女輕慢地縮起胳膊,然後握著傘,走向了不遠處的巷口。
她記得那裡有一家小賣部,燈火微微醺黃,不是那種冷冰冰的白熾色,叫人看著都覺得溫暖。
彆枝走過去。
然後就在奇怪的動靜裡,她不由自主地轉向巷尾,在拐角後,她目睹了一場約架。
準確說,是約架後,頗有些狼藉的收尾現場。
比起那些趴在地上,或是互相攙扶,喘著粗氣倚在青石磚牆前的男生們,那個站在他們中間,慢條斯理地在簷下水流裡衝掉了指骨上的血跡,又避過傷口,給自己在t恤外套上白襯衫的少年格外顯眼。
連他的側影也被巷尾的燈火削得清瘦,修挺,像鶴立雞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