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殊的眼眸澄澈,就跟叢林裡隻會吃素的麋鹿一般,睜大了眼直直望著他,櫻唇輕抖了抖,慌亂道:“啊,放鹹了嗎?”
她這番模樣,少年怎麼看,都看不見故意的成分。
果然剛才那一幕,那個案牘前貼心的可人兒,是幻覺。
少年輕飄飄瞟了她一眼,冷哼了聲,轉頭離去。
蘭殊規規矩矩跟在他身後,看了眼少年高高束著馬尾的後腦勺,漆黑的發梢,隨著他大步流星的步子左右搖晃。
她側眸,幾不可聞地偷笑了一聲。
轉眼,長廊的另一頭,盧堯辰攜了一幫同伴翩翩而來,明眸善睞地朝著秦陌走去。
蘭殊腳尖一頓,識相地沒再往前跟上,扭頭回了殿內,佯作落下了什麼東西的樣子。
秦陌的眉眼經年都是一副霜雪覆蓋的冷冰冰樣,這一刻,卻難得有了一絲溫柔,虛托了下盧堯辰作揖的手,勾起一抹吝嗇的笑容,“四哥的身子骨好了嗎?”
盧堯辰身如修竹,露出一縷無奈的笑容,“這副廢軀這輩子是好不全了,現在還能出來走動,我已覺得萬幸。就是可惜昨天,沒能如約參加你的婚宴......”
盧堯辰眼含愧怍,秦陌連忙搖了搖頭,“生病也不是人能控製的,宴席什麼的,來來回回也就那樣,素是無趣,四哥不來,剛好少喝幾杯,對你的身體也好。”
盧堯辰不置可否,眼底的愧怍還未散去,他身後一群同伴倒先笑開了聲,“世子爺這話可就謙虛了,您娶的可是崔氏第一美人,多少男兒羨慕不來,婚宴怎會無趣呢?”
“吾等昨晚還想鬨洞房的呢,可惜太子殿下念及您和崔家姑娘年紀都還小,臉皮薄不經鬨,都不許我們過去。”
“畢竟是洞房花燭夜,人生頭等喜事,要我也不想彆人打擾啊!”
“春宵一刻值千金嘛!”
他們幾個都是些玩世不恭的世家子弟,風花雪月慣了,說話也沒個遮攔。
盧堯辰見秦陌抿唇不語,回頭瞪了他們一眼。
幾人見狀噤了聲。
盧堯辰含笑同秦陌提及他在後院新種的梅花開了,若不嫌棄,正好可以同他們一起去觀賞片刻。
話音一圃,盧堯辰似是記起了什麼,往秦陌身後看了眼,“等弟妹一塊?若是喜歡,也好折幾枝回去,便當是我未能赴席的一點賠罪。”
得了四哥的邀請,秦陌自然高興,完全不盼望崔蘭殊打擾他們,“不必,她還有事,待會自個會回去。”
盧堯辰看著他眼底流露的毫不在意,沉默了片刻,輕輕微笑,“那你折幾枝給她帶回去也行。”
秦陌不置可否,心想,我可沒這雅興。
三五成群地走向後.庭的玉津池邊,秦陌與盧堯辰並肩走在前側,閒庭信步,有一句接一句地閒聊著。
幾個世家子弟隨在身後,望著少年頎長的背影,悉悉索索地竊笑起來。
有人起頭道:“看世子爺這麼冷淡的樣子,昨晚他倆分房的傳言,看來是真的了?”
有人歎息:“世子爺眼光夠高啊。”
又有人歎息:“那崔氏多美啊,真是暴殄天物。”
有人不予苟同:“估計還是年少害羞吧,但我覺得他應該忍不了多久。”
有人發出疑惑:“這話怎麼說?”
隻見那不予苟同的兒郎眉稍一挑,唇角勾出了兩分嘲諷,與他們耳畔私語道:“我最近聽到了一則傳聞,這崔氏女兒不僅才貌雙全,惠質蘭心,實則,還深諳媚惑之術。”
“我那四叔前幾年不是納了一名崔氏庶女為妾嗎?這兩年,那女子都快踩到我嬸嬸頭上了。我聽她的女婢說,她們崔氏女兒不僅讀書學藝,還會專門學習如何攏住郎君的心。”
“想想那妾室不過一個庶女,都能混到今天的地位,這崔氏第一美人,不得是媚骨天成,渾身上下都是本事。”
“自古難消美人恩,我估計世子爺擋不了幾時,不信吾等同我做個賭?”
“嘿,這等虧本賣賣誰要和你賭!比起這個,我倒是更好奇你如何能套出那妾室女婢的話,王兄,你是不是又......”
一陣意味不明的笑意從後方擴散開來。
盧堯辰於萬樹紅梅中抬首,折了兩枝開得最好的,回過頭,隻見秦陌神色晦暗地朝後方望了眼。
盧堯辰關懷地詢問:“怎麼了?”
秦陌搖了搖頭,收回警敏的聽覺,接過殷紅的梅枝,隻見花繁蕊香,淩寒傲雪。
秦陌薄露笑意,稱讚這紅蒂雪梅開得真好。
一聽到盧堯辰噙笑叫他帶回去送給新婦,少年神色微斂,“媚骨天成”四個字,一時間從他腦海中再度一閃而過。
秦陌眉頭緊鎖。
崔氏,真敢不知死活,對他使媚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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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經不住李乾一回來的絮叨敲打,秦陌老老實實回了主屋。
剛靠近屋門,少年站在門口,朝著梁簷看了眼,不可抑製地揉了揉眉心。
想到要同崔蘭殊同床共枕,秦陌兩邊的太陽穴突突地疼。
剛邁進門扉,女兒家一見他,便急吼吼地屏退了下人,留下孤男寡女,共處一室。
少年站在窗前,望著外頭黑漆漆的天空,薄唇緊抿。
正思考著應該如何和她合情合理地提議,兩人分開睡。
身後傳來了一陣奇怪的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