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林的話音剛落,張祝一挑門簾走了進來。此時正是陽曆六月時節,入夏後天氣炎熱。隻見他一邊搖著大蒲扇,一邊用麵巾不停的擦拭著汗水。
“隔著大老遠就聽到你們倆個在議論我,背後說人閒話可不是好漢所為。你們二位若想聽綹子裡的事情,那我可不能白講。等那天有空,你們準備上一桌好飯菜,要是來壺酒就更好了。我到時好好給你們講講遼西匪寇的事。”
“好,大人這話可是你說的,到時可不能反悔。”徐晉笑道。
楊林則道:“平遠,你可千萬彆信他。上次他也是這麼說的,結果把飯菜吃完了一句關於綹子裡的事都沒講。”
“嘿嘿,既然這樣那我還是不講了吧,當土匪又不是當了狀元。丟人,給祖宗丟人!”
張祝說著也不客氣,拿起楊林麵前的水碗便是一飲而儘,而後一抹嘴巴訴苦道:“楊把總,你弄的那個什麼龜甲陣、棋盤陣都是從哪裡學到的?這大熱的天兒讓弟兄們人挨人的擠在一起,再把那大盾牌往腦袋上一舉。嗬——,這家夥熱的,跟洗澡了似的。”
“還有那個什麼馬其頓方陣,兩三丈長的長槍和盾牌一端就是小半個時辰,你是真把弟兄們當成鐵打的金剛了。這是想累死大夥的法脈啊。”
“龜甲陣、棋盤陣和馬其頓方陣?”徐晉聞言向窗外校場望了望,拍著腦袋道:“原來大家練的這幾個陣勢叫這名字,但看著還是有些眼熟啊。我記得在那部兵書裡見過,但一時又想不起來了。”
“彆猜了。這龜甲陣和棋盤陣,都來自西方羅馬帝國的軍隊陣形。而馬其頓方陣則是來自西方一個叫馬其頓的國家,後來被羅馬人征服了。但是他們的軍隊臨戰以數丈長的長槍組成方陣,肉搏廝殺極具威力。”
“我就說這幾個陣形來路不一般,原來是來自西夷軍隊的陣形。練了七八天,唐二虎、董三彪那幾個兔崽子和我打賭,硬說是什麼孫子兵法上的陣形。”
張祝看著窗外正在訓練的官兵,揮了揮拳頭道:“一會兒找那幾個兔崽子算賬去,不讓他們買幾隻燒雞犒勞我不算完!不過話又說回來,這西夷的軍隊怎麼打仗的咱們誰都沒見過,練了這幾個陣形就能打敗建虜?”
明時,很多人蔑稱當時的歐洲諸國為“西夷”,認為是未開化的野蠻人。就連後世的滿清大臣林則徐也說過“師夷之長技以製夷”這樣的話,可見明清兩朝對歐洲的態度。
“我始終沒告訴大家這幾個陣形的來曆,就是擔心你們會心有抵觸,充滿蔑視。我們決不能小看西夷。他們現在正處於文藝複興之後的上升階段,各國國力蒸蒸日上,科學技術全麵發展。”
楊林正色道:“大明現在若是奮起追趕還猶未晚也。可惜啊,如今內憂外患國事艱危,我輩之人任重道遠。首先要做的便是平定遼東,然後才能談接下來要怎麼追趕。師夷之長技以製夷。若不然,子孫後代是要罵我們這些人的!”
徐晉聽完楊林的話深受震動,他雖不明白羅馬帝國是什麼的國家,但他知道這是楊林憂國憂民的心裡話。沉默一會道:“大人,標下愚鈍,沒完全聽懂你說的那些話。但還是聽明白了一個意思,就是我們要學習彆人的長處來提高自己,不管這個人是大明的人還是未開化的西夷人。”
“是這個意思。但西夷並非是一個國家,而是許多小國家。他們也並不是未開化的野蠻人。與我大明相比,各有千秋。他們的軍隊打起仗來還是很有一套的。”
楊林指著窗外列成陣形的官兵道:“我方才說的那個羅馬帝國,是一千六百多年前打遍天下無敵手的強大國家。這個龜甲陣和棋盤陣就是他們軍隊的獨有陣形。若不是與我華夏相距甚遠,曆史上恐怕要與我們一決雌雄了。”
“羅馬帝國後來分裂為東西兩個國家。西羅馬在我國南北朝時滅亡了。而東羅馬,我朝稱其為拂菻國(音:fúlǐn。唐至明時對東羅馬帝國的稱呼),一直存續到了本朝景泰年間才滅亡,距離現在已經快二百年的時間了。”
“啥,滅亡了”張祝瞪著眼睛吃驚的道:“那咱們練這個龜甲陣和棋盤陣還有啥用?”
“他們的軍陣還是有很多優點的,尤其善於麵對麵的廝殺。而官軍如今缺的便是這股子狠勁兒!而且一個國家的滅亡有很多的原因在裡麵,不是靠著一支軍隊或是幾個陣形就能挽回的,至於......”。
楊林說到這突然停頓了下來。他想起了自己何嘗不是在做這樣的事情,幻想依靠訓練出一支強軍後挽救大明。但是真的能做到嗎?如果做不到又該怎麼辦?未來的道路究竟該怎麼走?這些問題想想頭都大。
“大人,標下看這龜甲陣防守有餘且進攻不足,人員密集移動緩慢。同時士卒的視線被盾牌阻礙,變陣也是不靈便。若是遇到建虜以綿密箭矢狙射和騎兵衝擊,恐怕要承受較大傷亡。不過此陣用來攻城倒是極為適宜,也可用來破城後的街巷之戰。”
徐晉看著窗外的陣形點評道:“棋盤陣倒是攻守有序、進退自如。最大的好處就是中間留下的空隙可讓將士輪流上陣。但就怕敵人騎兵突入其中將陣形割裂開來。再看馬其頓方陣,其長槍如林氣勢如山,是破陣和克製騎兵的有利陣形。但與龜甲陣一樣,也是怕敵軍箭矢密集攢射。陣形兩翼轉換不便,若有敵軍由此進攻,則陣勢危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