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引見(1 / 2)

滿唐華彩 怪誕的表哥 9196 字 3個月前

南曲,惜香小築。

申時日鋪,兩個婢女正在布置前堂。

“他真是那般說的?”

“嗯,整整運來了三車紅綃,說一定要把娘子辦了,又說今夜有事,明夜再來,真當自己是長安一人物了。”

芍兒聽了,捂嘴笑道:“假母說了本也不是不行,還不是見這鄉下人好哄,多吊著他一陣。”

“可娘子嫌他含過右相的痰,真不願呢。”

“也是,娘子往來的不是緋袍高官,便是才子名士,一個不學無術的兵曹參軍能奈她何?實在不行,搬出左相來……”

正說到這裡,有敲門聲響起。

芍兒連忙過去開門,卻見門外站著一位俊俏小郎子,衣著雖平常,眉眼裡那氣度卻不一般。

她不由笑問道:“郎君可是來吃酒的?”

“我想見見此間主人,不知可否?”

芍兒吃吃笑起來,道:“郎君是生客吧?若是散客在前堂與我家娘子行酒令、聽她彈琴,一巡酒三千錢;若是要單獨請娘子坐陪、彈琴,一巡酒生客兩萬錢、熟客萬錢。”

“行酒令麼?”

“郎君若有詩才,能得我家娘子垂青,為你單獨彈上一曲也無妨呢。”芍兒鼓勵道。

那小郎子略作沉吟,透過院門看了一眼放在院子裡的那三車紅綃,末了,掏出一個碎銀遞過去。

這其實已是他最後的一點錢財。

芍兒見隻有這點銀子,略有些失望,笑道:“郎君這邊請。”

~~

夜漸深。

長安雖有宵禁,平康坊的三曲以內卻是不查的,徹夜燈火通明,笙歌不停。

惜香小築的第一副蠟燭燃儘,再往後每喝一巡酒,酒錢便是雙倍了。

若想留宿,少說也得再喝三巡酒,還得另付贈資,贈資多少卻又全看王憐憐心意,因此來此往往是一夜花費數萬錢,而不能一親芳澤。

幾個聽琴的酒客起身離開,自往三曲彆處留宿,畢竟燈下看妓總是差不多。

日後與旁人提及平康坊,也能評價幾句,讓人知道自己也是聽過名妓彈琴的人物,與朝中紅袍品位相當。

三千錢提高了自身的意境,值得。

卻有一人於夜色中策馬而來,正是楊釗。

他臉色不太好,也無心思與假母調笑,語態疲倦道:“一樁破案,害老子到此時都沒合眼。端些酒來,讓王憐憐陪我喝一盅,今夜我便在這院裡歇了。”

假母揮著手帕笑道:“郎君好辛苦,長安城正有郎君這般英雄在,我等百姓才安心呢。”

楊釗哈哈大笑,轉眼卻罵道:“休與你阿爺放屁!”

假母也不惱,安排了兩個婢女先帶楊釗去燙腳解乏,自去備酒席。

堂中複又點上熏香,小爐上架著美酒溫著,一個個燭台點起,罩上紗籠。

楊釗先在前院燙過腳,再到中堂坐下,隻覺一身舒爽。

忽聽得簾子後麵一聲琵琶,他笑了笑,道:“我聽不懂這些吱吱呀呀的,來,陪我喝酒說話。”

王憐憐於是緩步而出,跪坐在楊釗對麵,笑道:“奴家為郎君斟酒。”

“我一直便想問,你用的什麼香這般好聞?”楊釗飲了一杯酒,道:“我那婆娘也熏香,味道比你的俗多了,俗太多了。”

“奴家自己配的香料,木樨配上稍許龍腦。”王憐憐斟著酒,輕聲應道:“左相也喜奴家這配的香料,前日還遣人來要了一些。”

楊釗不由挑眉而笑,喜道:“如此看來,我與陳公品味相當了,但為何我方才在門外也聞到香?”

“奴家這屋子乃是以沉香木所建,自是有些香氣,郎君如今愈發敏銳了。”

“長安就是長安!”楊釗又飲一杯,嘖著嘴讚歎不已,其後顧盼自雄,道:“我在長安待久了,自覺貴氣了許多,你以為呢?”

“郎君是國舅,本就是天生的貴胄。”王憐憐今日懶得教他那些奢華之物,隨口敷衍了一句,卻是問道:“奴家觀郎君今夜似有些不快,可是出了何事?”

楊釗罵聲連連,道:“讓一個豎子戲耍了,害我在青門酒肆乾等許久。”

王憐憐聽了,臉上反而掛起淺淺的笑意,道:“奴家為郎君引見一位人物如何?此人談吐非凡,必於郎君有大用。”

楊釗來了興趣,問道:“是何人物?”

王憐憐纖手輕抬,在一旁侍酒的芍兒起身,卷起了堂中的簾子。

楊釗才發現簾後坐著一人,不由著惱。須臾又想到,能讓王憐憐看中的人物必定身份不凡,遂頗為期待起來,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儀容。

簾子緩緩卷起,後堂並未點燭火,因此坐在那的少年人半張臉隱在黑暗中。隻可見他穿著一身普通的夾襖襴袍,**不動,有著常人沒有的沉穩之感。

楊釗朗笑,叉手行禮,道:“楊某最喜交朋友,不知閣下尊名?你我暢飲一番如何?”

“薛白。”

“薛……”

楊釗還在思考對方最可能是薛氏哪一房,臉上的笑容忽然僵住,才意識到眼前就是自己要緝捕的縱火元凶。

此時王憐憐已起身,與芍兒退到一旁,抱起琵琶撥起弦來。

琵琶聲宛轉流暢,如庭院中傳來的鳥鳴,想要為兩人留出一個有曲樂點綴的談話氛圍。

楊釗目光瞥向她,想到的卻是自己在這裡花了數萬錢,連摸都沒摸到一下,今夜竟是連一個逃犯都能登堂**。

他心中一股邪火驀地竄了上來,倏地起身,要喊人將薛白拿下,其後卻又猶豫了起來,叱道:“好賊子!某正在搜捕你!”

薛白笑了笑。

他睜眼以來,所見這大唐鼎盛得就像一鍋沸水、如火如荼,人人如癡如醉、追名逐利。誰都想往上爬,要名利、富貴、權勢,要胡姬壓酒、要新羅婢暖床。

舉世奢靡、舉世顛狂。

於是官場上個個捧高踩低、蠅營狗苟,楊釗就是其中之典型,在其心裡,交遊廣闊的名妓遠比世上公道地位高得多。【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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