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言之,一樁鐵案辦到最後,有可能還是定不了太子的罪。
薛白轉身離開刑房,走到廊下,看向院中的雪景,深深吸了一口氣。
他開始回想著整個韋堅案、杜有鄰案,意識到李亨每次都能從中幸免絕不是巧合,自己都有些小瞧那個軟弱的太子了。
“看來,薛小郎君也沒有辦法嗎?”吉溫走了出來,開口譏道。
薛白道:“很明顯薑卯在說慌。”
吉溫道:“事關重大,我們總不能連證據都沒準備妥當就去聖人麵前揭發!”
薛白意識到,吉溫雖然是酷吏,卻並不敢糊弄當今聖人。
他點了點頭,向皎奴問道:“我需要向右相複命嗎?”
“右相在偃月堂等你。”
“多謝。”
吉溫看著薛白的背影,喃喃道:“你說,右相要查他的來曆,是為了給他授官嗎?”
辛十二連忙應道:“右相用人,自然要查清楚的,但豈會給這樣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授官?”
“為了代替我啊。”吉溫歎道。
辛十二不由一凜,連忙應道:“小人已經順著昨夜楊釗給的線索在查了,一定儘快查出這小子的底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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偃月堂。
“本相身邊,儘是些廢物啊。”
**甫正拿著剪刀,親自修剪著盆栽中的一棵小鬆樹,嘴裡淡淡道:“那個隴右老兵是你拿的,你能否審出來?”
薛白應道:“薑卯是個硬骨頭,嚴刑逼供的辦法,吉溫已經試過了,隻怕是撬不開他的嘴,我可以用些彆的方法。”
“哦?”
薛白道:“籍冊可以作假,他可以自稱是右相部曲、住右相彆業。但這樣一個大活人生活在長安、為李亨做事,不可能從頭到尾不留下任何痕跡。”
“你能找到這些痕跡?”
“很簡單,查訪。”
“吉溫已經查了。”
薛白問道:“吉溫查,與我查不一樣。若他真查了薑卯認識的每一個人,包括同一年入伍或一道返鄉的同袍、每日能打照麵的街坊、花錢嫖過的妓子,不會到現在一點線索也沒有。”
**甫轉過頭,深深看了他一眼。
薛白一本正經地應道:“願為右相儘心竭力做事。”
似乎隨著他這一句話,某些人連當酷吏也變得更加辛苦了些。
**甫繼續修剪著盆栽,目光中微微思量。
薛白繼續道:“右相,我需要查看開元二十六年以後的隴右兵冊,還需要一些右驍衛配合。”
“皎奴,你持本相信物,隨他去查。”
“喏。”
待薛白與皎奴退出了偃月堂,**甫歎惜了一聲,喃喃道:“韋堅本是本相最信任的人,到頭來卻利用了本相的親人……潤奴。”
“奴婢在。”
“派人往嶺南走一趟,不要讓韋堅活過這個年節。”
“喏。”
**甫說著,手中的剪刀稍稍用力,“哢”地剪下了一截枝椏,像是剪下了韋堅的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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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驍衛衙署。
薛白持著右相府的信物來找,很快便見到了楊釗。
楊釗雖收了吉溫的好處幫忙查薛白的身份,見麵時卻依舊毫無愧意。
“哈哈,薛兄弟酒可是醒了?回頭你入了虢國夫人的青眼,可莫忘了哥哥的辛苦啊。右相有何事吩咐?”
薛白目光看去,見楊釗雖在笑,臉上卻有深深的憂愁之色,不由問道:“國舅出了何事?”
“唉。”
薛白略略一想,低聲問道:“我聽聞昨日貴妃到虢國夫人府了,可是與此有關。”
楊釗點點頭,眼中愈發憂愁起來。
他並非能藏事的人,低聲道:“貴妃與聖人鬨了不快,出宮了,隻怕楊家的富貴由此到頭了,若真如此,往後我還得靠你多多提攜。”
“鬨了不快,為何?”
“說是聖人惱貴妃‘妒悍不遜’,將她遣出宮了。”楊釗頗為煩惱,低聲道:“三位夫人都在勸她向聖人服軟,偏她不肯聽,愁煞人也。”
薛白目光看去,見楊釗確實是擔心。
他卻是知楊貴妃絕不至於這般失寵的,遂道:“國舅放心便是,聖人不過一時氣惱,必定很快便要接貴妃回宮了。”
楊釗見薛白語氣篤定,不由問道:“你如何知曉?”
“猜的,國舅信我便是。”
楊釗稍稍壓低了些聲音,道:“我既真擔心貴妃,卻也想在此事中為貴妃出謀劃策,立些功勞。賢弟素來聰明,可有良策教我?”
薛白沉吟道:“送貴妃一首詩吧。”
“可以嗎?”
“國舅先聽聽。”
“好。”
薛白略略一想,隨口便吟出首詩來。
“淚濕羅巾夢不成,夜深前殿按歌聲。”
“紅顏未老恩先斷,斜倚薰籠坐到明。”
“這……”楊釗眼珠一轉,點點頭道:“便以貴妃的口吻讓聖人聽到這詩?好教他心軟?”
薛白心知楊貴妃本就無事,他不過是湊個錦上添花,從容地點了點頭。166xs.cc
“必是能成的。”
楊釗大喜,連忙讓人拿來紙筆,催促薛白又念了一遍,匆匆記下詩句,便準備往虢國夫人府上獻詩。
“國舅慢走。”薛白道:“我卻還有公務要請國舅幫襯。”
“豈還管得了這個?”楊釗忙不迭道:“你有何事,我安排人給你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