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不語。
薛白著急道:“右相明鑒,我隻是聽杜二娘說大姐被綁,連忙帶人去搶回來。當時吉家彆宅的奴仆見我找來,很是詫異。我則怒叱他們,我與吉溫同為右相做事,便欲爭功也莫太過份了,便帶走了大姐。沒有右相吩咐,我豈敢動右相門下人?這道理我還是明白的。”
他之所以讓田氏兄弟**,是因為辛十二那些人指認他是薛鏽之子,認為他死定了,於是肆無忌憚。當時不動刀救不了杜媗。
薛白一定要跳出這個思維的框架,他又不是必死的薛鏽之子,聽都沒聽說過這件事,他就是忠心耿耿的右相門客!
那吉溫為何帶走杜媗?不知道,那是吉溫的問題,也許是想爭功,也許就是有病。薛白不甘示弱去搶回來,同在右相門下做事,不見血才是最正常的情況。
**甫依舊不語,示意婢女質問道:“宣陽坊彆宅死九名奴仆,乃一對年輕男女,攜兩名披甲衛士所殺,不是你又是何人?”
前半句話語氣生硬,她顯然是看著消息念出來的。
“這證詞!”薛白又驚訝又迷茫,“聽起來確實太像我做的了,當時我帶杜二娘與田氏兄弟將人搶回來。但我們沒有殺九人,他們為什麼這麼說?為什麼?”
他稍微等了一會,才拋出結論,給**甫自己猜想的時間。
“右相,我真的沒**,此事必是東宮死士所為……不對,他根本就是想栽贓給我,莫不是吉溫他故意的?他為何這麼做?”
“放肆!”
**甫叱罵了一句。
薛白連忙執禮,心弦卻稍微放鬆了些。
這第一個大疏漏,他補不了,那就不補。他要證明的不是能力,而是忠心。隻有忠心才是關鍵,其他都細枝末節。
那就實話實說,用真誠、坦蕩爭取了**甫的信任,不用太多,隻要比吉溫可信,就能轉移那份猜忌。
所以要有一個活的吉溫來擔這個擔子,活著,他才有可能安排吉家仆奴作偽證,接著引發各種猜想。
“繼續說。”
“搶出大娘之後,我便趕到右相府,聽說吉溫帶人去常樂坊楊家彆宅拿賊,一時也猶疑是否我搞錯了,遂過去看看,其實亦是起了爭功之心……”
薛白遂隻隱去聯絡東宮死士一事,仔仔細細地述說了這一整夜他是如何奔走,如何努力挽回吉溫捅出的天大簍子。
相比吉家彆宅**幾個奴仆,吉溫讓東宮死士**逃躲才是最關鍵、最嚴重的錯誤,他要讓**甫思緒始終關注在正事上。
等他詳述了在道政坊暗賭坊裡的所見所聞,作了最後的總結。
“右相,我以為東宮派兩撥死士,分彆截殺吉溫、吉祥父子,或是為了報複吉溫。”
他埋了許多話,讓**甫自己去想。
比如,他說東宮報複吉溫。查都查錯了,還報複什麼?
那為何查錯了還要殺?
滅口嗎?
~~
薛白的獨自陳詞已經結束了。
若依原計劃,沒留下那許多紕漏,也許**甫已勉勵他幾句、許諾嫁女,然後重責吉溫了事,他從此在大唐安身立命。
但簾幕後很安靜。
就在薛白開始懷疑自己莫非連第一關都過不了之時,**甫才終於開了口。
“下去等著。”
“喏。”
薛白重新回到廡房,獨自坐著,既不能向人打聽消息,也無法與旁人有所交談。
南衙十六衛還在搜捕那些隴右老兵,結果如何不知道。
薛白隻能在腦子裡推演**甫分彆詢問眾人的情形。
楊釗會如何說、王準如何說,還有吉溫,一定會咬住宣陽坊彆宅之事不放,會把責任推卸給他。
更讓人不安的是,若是漏了某個知情人,讓吉溫得到一個通報,或是吉溫能通過辛十二的死猜到與他身世有關,那就能豁然明白局勢了。
不論這種事可能性高低,他討厭這種命運由彆人決定的感覺。
薛白不得不告訴自己要冷靜,隻要**甫相信他的忠心,接下來的當堂對質,就更不必怕吉溫了。
回想方才的單獨麵見,他自覺表現不錯。而吉溫一直處於被動,根本來不及梳理全盤,很難做得比他更好。
……
時間過得很慢,讓人煎熬。
窗外先是響起了鳥鳴,之後,窗紙上才漸漸泛起了晨光。
終於。
屋門被推開,有人站在晨光之中,依舊是那名女使,而不是執刀的護衛,可見吉溫沒能在單獨彙報時咬死他。
薛白往大堂走去。
他忽然回想起了上輩子初次負責案子時,因一個惡徒氣得不眠不休,決心要將對方送進去。
彼時,他以律法為武器,堂堂正正。
如今,他鑽研的卻是肮臟的權力與人心,狼狽求活。
但這場你死我活的局裡,他就是想要贏了那個酷吏,活下來。
“咚。”
遠處響起了長安的晨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