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
這夜裡,杜宅的後罩院裡燈火一直亮到深夜。
廚房裡忽然響起“滋滋”之聲,白煙騰起,一陣香氣四溢。
“聞著好香,你說的是這感覺吧?!”
杜五郎本已乏困,忽然興奮起來。
住在後罩院的幾個婢女也紛紛推門出來,嘰嘰喳喳地議論著。
“走水了嗎?燒了什麼?好香。”
之後杜家姐妹也被驚動了,到後罩院看發生了何事。
卻見眾人圍在廚房裡,薛白與青嵐手裡端著一盤菜在聞,杜五郎拿著一雙筷子從盤裡夾了一塊又一塊,一個又一個投喂給伸著脖子的婢女們。
“怎麼樣?”
“好吃!”
“太好吃了!”
“……”
杜妗嘗過之後,回味良久,卻是道:“味道是很好,但有些許臭味。”
她沒吃過賤肉,不太形容得出。
“嗯,這豬肉氣味騷,熬的油帶了些味道。”薛白已研究了許久,得出結論,“該是豬得閹過了再養。”
“上哪找閹過了才養的豬?”杜五郎道:“這次用生薑浸過,已經很好吃了,二姐就是挑食。”
“有黃酒嗎?”
“當然,阿爺在院子裡埋了好幾壇,有房縣黃酒,我去挖來!”
杜五郎已被饞蟲以及製出佳肴的成就感衝昏了腦袋,拔腿就跑。
薛白則向杜家姐妹道:“明日上午再買些材料試兩次,下午楊釗就會帶我去虢國夫人府上拜會。”
“好,我與阿爺說。”
“有錢嗎?”
待薛白拿了些錢還給青嵐。青嵐原本正高興,見他從彆人處借錢還自己,不由哼道:“我可沒有急著要薛郎君還。”
“雖說是過命的交情,但能薅富人還是薅富人。”
聽得薛白這句話,青嵐又高興起來,飛快瞥了他一眼,暗自偷笑。
~~
次日,杜宅沒有人再提楊慎矜一事,沒來由敗壞了心情。
但那麼一大筆財物不見了,即使不報官,想必也不會輕易了結。
杜有鄰想到這些,一陣頭疼,當盧豐娘又來聒噪,他便道:“二娘昨日說,哥奴送了些奴婢,你到東市署去過賤立契,將人領回來。”
“稱他聲右相太為難郎君了是嗎?唉。”盧豐娘道:“這時節去領許多奴婢,真要讓人冤我們昧了那老貨的錢財。”
“去吧,說是抄沒的,早點過賤,莫待他們被流放了。”
盧豐娘焦頭爛額,卻還不忘先吩咐人把飯菜給杜有鄰端來,方才讓全瑞備車帶她到東市署辦契書。
書房終於清靜了……
“吱呀。”
杜妗推門進來,行了萬福,問道:“阿爺可打算下午隨薛白到虢國夫人府上拜會?”
杜有鄰有些怕這個女兒,撫須道:“見那等人,畢竟於老夫清名有礙。”
“阿爺說的是,待杜家被人欺**,也便無礙了。”
“你聽老夫說。”杜有鄰也不惱,微微壓低了些聲音,顯得鄭重了些,“官途凶險,如今哥奴阻隔聖聽,排除異己,非君子入仕之時。待來年,哥奴罷相,你兩個兄長便要調回京城,老夫自有杜氏的人情關係留到那時打點。”
“是,落難時京兆杜氏不能出手相救,唯待索鬥雞罷相了,還能做順手人情?”
杜妗這般奚落了一句之後,對杜有鄰愈發失望,隻恨自己不是男兒。
“但阿爺可想過,索鬥雞為何放過杜家,是他的良心忽然重新長出來了?他不過是要杜家為他做事,那這些日子,阿爺在這裡亨清靜時,可想過是誰在撐著杜家上頭這片天?!”
良久,杜有鄰苦了臉,道:“老夫能奈何呢?勸不動聖人,連不願踏入汙濁都不行嗎?”
“阿爺差點被杖殺在大理寺,但既然活下來了,該撐著杜家。”
杜有鄰愣了愣,站起身來,但目光落在案上那本《曲江集》上,他不知想到什麼,卻又停下腳步,喃喃歎息。
“何必為難你阿爺啊?老夫本就……本就沒那般能耐……”
杜妗無言以對。
她心知讓一個男子、讓一個父親承認自己弱,是極為難之事,終究不再多勸。
“是女兒錯了,阿爺莫怪。”
柔聲道歉之後,她行了萬福,轉身退下。
杜有鄰鬆了一口氣,重新坐了回去,繼續看書。
不多時,門外有仆奴喚道:“阿郎,飯菜到了。”
“嗯。”
忽然,杜有鄰吸了吸鼻子,目光落處,幾盤菜肴被端上了桌案。
他臉色鄭重起來,一手拉著袖子,一手執起筷子,衝著油光發亮那盤伸了過去,夾菜入口,咀嚼了兩下,目中綻出震驚之色。
“珍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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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午時,廚房又送了兩塊胡餅到書房。
杜五郎探頭往書房偷看著,拉過送菜的奴仆,問道:“阿爺如何說?”
“阿郎不願吃胡餅,問早間送的菜肴還有無。”
“不出我所料,還有呢?要你說的話可說了?”
“說了,早間是試做的小菜,一會薛郎君要帶胡十三娘到虢國夫人府上做幾道大菜。”
“好。”
杜五郎遞過一小串錢,低聲道:“莫讓阿爺知曉了,你去吧。”
忽然“吱呀”一聲響,書房的門被打開了。
隻見杜有鄰站在那,臉上是一副捐軀赴難的沉重表情。
……
馬車出門,杜五郎不由得意,低聲道:“看吧,我的辦法比二姐的勸說更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