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岫愕然片刻,回過頭來以森然的語氣一字一句道:“你方才說什麼?敢再說一遍。”
“我不想入贅。”薛白語氣坦然,“因此我到虢國夫人府獻炒菜,希望她能為我求一官半職,好讓我配得上相府千金。”
他前夜拒絕服侍楊玉瑤而站在院中、昨夜一直在教鄧連炒菜,這都是許多奴婢看到的。
楊玉瑤不像**甫這樣嚴格地管治府中奴婢,以至於議論她的謠言滿天飛,比如說她養的小猴變成了美男子之類,她也不在乎……總之,薛白相信右相府一定能打聽得到。
那他既然沒踏出那一步,就不會**。
李岫認為自己應該勃然大怒,但沒有。相反,他終於有一點點能理解薛白了。
都是有心氣的男兒,誰願意寄人籬下、窩窩囊囊過日子?
這念頭才浮起,李岫轉念還是覺得右相府門第不凡,非彆家可比,薛白太不識抬舉了。
“愚蠢!”
李岫抬手一指罵道:“你當自己是李太白、有人舉薦即可供奉翰林?你才多大年歲,又有何名望?須知我為你做的才是最好的安排。”
“或許是我心高氣傲。”薛白道:“實話與十郎相言,我自詡能為相府所做的,遠不止成為相府贅婿這麼簡單。”
“傲,未經挫折之前,誰都自命不凡。”李岫淡淡道:“右相府不是你能討價還價的地方。”
薛白就是來討價還價的。
他認為一樁**聯姻能不能成,要看雙方對各自價值的估量。
在他看來,著實認為**甫不是很好的聯姻對象。
數曆朝宰相,且不論忠奸、才乾,以嫉賢妒能、打壓屬下而著稱者,怕是無人能出**甫之右。動不動就拿下屬開刀,每日就盯著看誰太過出色,有可能威脅到相位。
在聖人眼中這是不是最好的臣子不知道,卻肯定是最差勁的上司。
再說,**甫有**遺產嗎?
想必是有很多的……抄家、流放、殺頭。
當然,進步的途中,絕不能主動去堵死任何一條路,越艱難的道路,越可能是捷徑。薛白認為還是要看**甫的誠意。
談,爭取,不擇手段。
他要的很多,得引旁人競爭,讓右相府認識到他的價值。
“我知十郎不信我的才能,這才去了虢國夫人府,借勢開了一間酒樓,雖說商賈是賤業,日進鬥金卻不難。”薛白道:“右相府的聘禮,我給得起。”
李岫臉色一沉,頓覺壓力。
他原本是真心認為薛白隻配成為相府贅婿,但現在情形似乎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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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風後,有個胡凳倒了,地上還掉了一個團扇。
李十七娘跑開之後,皎奴還坐在那聽了好一會兒,之後才轉向後院。
繞過一重重庭院,一座精巧的花閣前,眠兒正坐在台階上,雙手撐著小腦袋,垂頭喪氣的表情。
兩人很小聲地交談了幾句,皎奴登上花閣。
有個女子正立在欄杆處,穿的是素雅潔淨的白色羅裙,身形有些嬌小。
“十七娘。”皎奴低聲喚道。
李騰空轉過身來。
再等幾天過了年她才十六歲,正是二八年華,有著白玉無瑕的少女肌膚,臉龐略有些清瘦,美麗中帶著出塵之氣,生人勿近的模樣。
當今彆的女子往往將裙子束在頸胸上方,她不同,衣帶束在腰間,勾勒出纖細的腰,使她失了些豐腴之美,多了份清冷。
她發式也與尋常女子不一樣,茂密而烏黑的頭發挽起,如蓮花瓣一般的頭冠圍著發髻一圈,仿佛蓮花朵朵。
很難有人能想到,精神剛戾的**甫有如此仙氣飄飄的女兒。
此時她表情微有些落寞,眼神卻很倔強,扁了扁嘴,道:“莫再勸了,我不嫁人便是,往後家中若容不下老姑娘,我出家當個道士。”
“十七娘莫惱,不是你想的那樣……”
“他既不願娶,還能是哪樣?”李騰空道,“我知道你擔憂何事。安心,必不會將你打發回阿爺身邊,我帶你到道觀去,可好?”
“奴婢並非為了這個。”
皎奴在李騰空麵前毫無戾色,甚至有些慌。
此前她儘心辦事,卻未能脫了賤籍。還是因為李十七娘想召她問話,才將她討要到身邊來,回話時她雖隻是正常敘述,落在旁人耳裡卻像是一直在大力稱讚薛白,若這樁婚事不成,她免不了又要受罰。
“十七娘,薛白並非不願娶十七娘,而是不願入贅。”
李騰空微微一愣,似乎在修道或嫁與那人之間猶豫了一下,微微抿了抿嘴,“嗯”了一聲,抬起漂亮的眼睛輕快地問了一句。
“真的嗎?”
“千真萬確。”
“那他願娶?”
此時,李岫登上花閣,答道:“真的。他語氣還很狂,說右相府的聘禮,他給得起。”
李騰空氣質雖仙,終究是少女情懷,聞言略微羞澀,不由背過身去。
“我才不想嫁,父兄非要苦苦相逼。”
“總是要成親的。十七娘眼光不俗,若單論他這個人,確比我預想中有才乾。”李岫憑欄而立,說了薛白的酒樓一事。
“這般而言,他去虢國夫人府上,原是為了此事……那他……他……他可有與……”
“沒有。”李岫道:“他回絕了虢國夫人,我讓人查過,虢國夫人府的奴婢都在議論,薛白拒絕侍奉在雪中站了許久。他還寫了一句詩,確是把自己當作相府的人,這點很不錯……”
李騰空低著頭,小聲道:“他說的是,‘恨’不相逢未嫁時呢。”
“說些好話,以免得罪人嘛。”
“詩寫得卻是不錯,可惜沒有全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