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慎矜挑女人的眼光不錯。”
稀鬆平常的一句話而已,似乎對不起**甫的怒火。
薛白卻以最快的速度在腦中思考了起來,帶著些猜測的語氣問道:“敢問,莫非是虢國夫人帶明珠入宮,遇見了聖人?”
**甫冷冷地“嗯”了一聲,目光盯著薛白。
他不發一言,卻好像是在質問“此事是不是你做的?”
“右相,此事隻怕不僅關乎於一美侍。”薛白卻是道:“我隨楊參軍前往虢國夫人府之時,見到了一個還俗僧人,名為史敬忠。我確實曾勸虢國夫人從史敬忠手中救出明珠……”
薛白仔細敘述著那場宴會上的經曆,尤其是楊玉瑤逼史敬忠**之事。
**甫竟非常有耐心地聽著,不知情者隻怕要以為這位右相想要向史敬忠學習**的技藝。
“你是說,神雞童在場,史敬忠還能夠連贏了七場,直到主動認輸?”
“不錯。”薛白道:“眾人皆以‘妖僧’稱之。”
**甫臉色難看。
他第一時間收到的消息還不算全,卻知聖人見到明珠非常感興趣,問了許多話之後“含怒未發”,內侍給的這最後四個字可是非常有深意的。
聖人真含不住怒嗎?能讓內侍看出來?
上午在宮城中出的事,午時剛過就傳到右相府了,聖人未發,在等誰發?
好不容易雙手掐住太子的脖頸,卻得臨時把禦史台這隻手換下來,給太子一個喘息的機會?
“豎子,你好大膽子!你自以為揣測本相心意,因私怨構陷楊慎矜,卻不知誤了本相大事!欲死否?!”
“右相明鑒,絕非我唆使虢國夫人攜明珠詆毀楊慎矜。”
“還敢狡辯?!”
薛白一急,再次表現出少年意氣來。
“右相明鑒,我是與他不太親近,但我卻不傻,他到處得罪人早晚要被弄死,我何必要出這個頭?更何況,我拒絕服侍虢國夫人,惹得她甚是不快,豈能說得動她?還有楊參軍,他與楊慎矜仇怨更深,卻挑撥我來動手,我如何能上這樣的當?”
“再辯!”
**甫更怒,叱罵道:“全是廢物!眼下是何時節?全都在隔岸觀火、窩裡鬥,東宮……東宮……咳咳咳!”
他確實很擔心聖人一駕崩,李亨就要對付他。這份怒氣,終於還是發泄了出來。
薛白其實不止在辯解,還把楊釗也點了出來,讓**甫明白是所有人都在等著看笑話。
沒有一個人願意提醒並保護一下楊慎矜,以讓禦史台繼續攻訐東宮。
接著,薛白就老老實實挨罵。
他資曆最淺、年紀最小,連官職都沒有,反而被罵得最多。等**甫消了氣,這些罵也就成了好處。
手底下都是廢物,還不得把有能力又聽話的準女婿扶上去?
果然。
“阿郎,十郎到了。”
薛白轉頭看去,當看到李岫推開偃月堂的門走進來,他的所有情緒都平靜了下來。
千算萬算,終於走到了這一步。
他把自己也當成籌碼押到賭桌上,借著楊玉瑤之勢,終於讓右相府妥協了一次。
接下來該看右相府、虢國夫人府給的條件,再做出選擇了。
如果**甫能親手為他安排一個高門出身、為他鋪一份前程,那麼他與虢國夫人府合夥的產業就是他的聘禮。從此,他會成為相府女婿,往後要考慮的則是在**甫死前,進步到不低於禦史中丞的官位,如此方可保住自己與李家。
如果楊玉瑤給的更多,那便隻好想個辦法婉拒**甫了。
“阿爺安康。”
李岫行了禮,臉上的表情豐富起來,緩緩道:“今日上午發生了一件趣事,神雞童帶著許多貴胄子弟跑到了道政坊**,非要你那未開張的酒樓為他上幾道炒菜,否則他勢不罷休,此事驚動了整個青門。”
薛白聽了,當即應道:“神雞童是在為我造勢,我欠他一份天大的人情。”
“你倒不傻。”李岫輕笑一聲,帶著不滿。
不難看出,這樁產業不僅會有源源不斷的錢財,還會有不了得的人脈,但薛白沒有孝敬給右相府,李家父子越看越不高興。
薛白是懂事的,從袖子裡掏出一份契書道:“我不願當贅婿,願以此為聘,明媒正娶相府千金,求右相成全。”
“蠢!”
**甫當即罵了一聲。
罵的是薛白因為少年人的自尊,憑白分潤給了楊三姨子四成之利。
但轉念一想,能為右相府多結交一條重要人脈也是好的。
“收起了吧,相府豈能貪你這點東西。”李岫站出來說好話,“待你找到了身世,讓你爺娘上門送聘時再拿出來。”
“多謝右相,多謝十郎。”
薛白順勢又將契書收了回去。
李岫問道:“你的身世,可有線索了?”
“暫無頭緒。”
“咳咳。”李岫清了清嗓,緩緩道:“昨夜,楊慎矜倒與阿爺提及了你的身世……十六年前,他曾有一個外室為他生下一子……”
薛白目光看向李岫,眼神頗為複雜。
李岫自嘲一笑,也不編了,乾脆直言道:“你要明媒正娶舍妹,原本身世不必再尋訪,由右相為伱安排罷了。往後,你便是楊慎矜之子。”
楊慎矜之子?
瞬間的詫異之後,薛白忽然發現,這確實是右相府最有可能做出的安排。
楊慎矜恰恰就是**甫門下、出身最顯赫者之一。
“弘農郡公之嫡係,二王三恪之苗裔,世代公卿之家,也隻有這樣的門第才配得上相府。楊慎矜儀形豐偉,身長七尺有餘,風韻高朗,才華橫溢,正是這樣的美男子有你這樣的兒子才讓人信服。”
李岫說著,再端詳了薛白幾眼,忽然想到也許自己弄假成真,薛白真就是楊慎矜的兒子呢?
薛白卻隻感到危險。
“右相,明珠剛剛在聖人麵前說了楊慎矜的壞話,我不要緊,可若是連累……”
“蠢貨。”
**甫不似李岫喜歡說些廢話,直言不諱道:“聖人含怒而未發,老夫既要用楊慎矜,自能保得了他。”
說罷,他抬了抬手打斷想說話的薛白,向李岫吩咐道:“去將楊慎矜帶來。”
薛白側頭看著李岫離開,等了一會,同樣直言不諱道:“楊慎矜對右相不敬,結交妖僧、惹怒聖人,早晚怕有大禍。”
**甫不答,閉上眼喃喃道:“若有這一日,弘農郡公之爵位、二王三恪之積累、太府少卿之權職……當由何人繼承?”
氣氛驀地一寒。
這裡是偃月堂,定一計,滅一門。
從一開始,**甫就想好了要如何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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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慎矜極為不情願。
他有兒子,也沒丟過兒子,高門貴胄豈容許一個外人被塞進來分家產。
但似乎有人已經勸過他了,他的反應並沒有太激烈,隻軟綿綿地拒絕了一句,神情隱隱有些早有意料之感。
“右相,此事怕是不妥。”
**甫叱道:“你結交妖僧,被那賤妾告到聖人麵前,若非本相極力保你,你已大禍臨頭。認下薛白,他才好到楊三姨子麵前保你,否則那賤妾再多言幾句,要了你的命無妨,莫壞了本相大事,或是你覺得相府不配與你當姻親?!”
楊慎矜也不知是否在聽,自低頭思量,末了瞥了薛白一眼,行禮答應下來,給薛白起了名字。
——楊詡。
“詡,大言也”,隱隱地像是說薛白自誇,攀附為楊家後裔。
之後,幾人核對了諸多細節。
“你早年有一個妾室為你懷了身孕,後因你妻子妒忌,被趕回娘家,後生下楊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