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了。”李三兒想得很認真,好一會才回過神來,喃喃道:“當官的果然是有奶就是娘。”
“渠帥,什麼意思?”
“縣令被薛白談妥了,說白了,‘威逼利誘’四個字。”
李三兒有些鄙夷呂令皓這種隻看形勢、毫無堅持的官,沒骨頭。
下一刻,有人匆匆趕來,借著火光一看,隻見來的是縣丞高崇身邊的人。
“縣丞如何說?可聽縣令的吩咐,此事罷了?”
“縣丞讓渠帥派更多的人手去驛館,也快些除掉薛白過去。”
“可縣
“不必管縣令,薛白使人假冒皇親、蓄養死士,證據確鑿。殺了他,木已成舟,呂縣令也隻能捏著鼻子認。”
“懂的。”李三兒就服高家兄弟這種堅決的態度,把身邊人手招過,道:“你等去驛館助高縣丞。
“是。
“剩下的,隨我去縣署,讓縣令看看什麼叫木已成舟。”
一行人趕往縣署,路上又有人趕來報信,稟道:“渠帥,薛白去了三官廟巷。”
“他在那做什麼?
“還在耍官威呢,重新捉拿郭家那些人販子。”
“倒真當自己是偃師的縣尉了。
李三兒不由一笑。
他明白薛白的想法,覺得與縣令談妥了,可以該做什麼做什麼了。當官的就是這樣,總覺得用些智謀、談些條件就能解決問題。
但他卻要讓薛白明白,這裡不是長安,在偃師這個地界,再多的陰謀詭計都沒有用,最後迎來的都是他李三兒的一力。
李三兒臉上沒露出太多的殺氣,悠悠道:“他可以和王彥暹死在同一個地方了。
三官廟巷。
從暗宅裡解救出來的奴隸們一部分被安置在這裡,忐忑不安地等待著命運的改變。
其中便有一女子名叫紅霞,乃是陸渾山莊的奴婢,她在被問訊時聽縣尉說了一句“到時辦個坊廠,重新過日子”,她就一直在盼望著。
忽然。
“嘭!
院門被踹開,暗宅那些人販衝了進來,奴隸們驚叫著四散而逃。
那些漢子哈哈大笑,衝進來便捉人,紅霞沒來得及跑,便被人捉著頭發抽了一巴掌,接著被推倒在地,對方開始撕她衣服。
“放開我!
“哈哈,不認得我了,我到陸渾山莊接的你,你個勾引小郎君的浪貨……叫啊,浪貨。”
紅霞心想自己不是浪貨,張口就要去咬對方,馬上又挨了重重一拳,頭撞在地上昏昏沉沉。
下一刻,有人大喊道:“跑啊!縣尉又來了!
“奉縣令之命,將這些犯人全部押回大牢!”
呼喝聲中,是齊醜當先跑上來,很有班頭的氣勢,又道:“哪個敢跑?都給我蹲事實上,呂令皓這個縣令對於一般人而言還是很有威懾力的,確有人被恫嚇得抱頭蹲下,也有人轉身就逃。
紅霞慌張爬起來,努力用身上的破布遮著身體,抬頭看去,薛縣尉已大步走了進來,她當即便哭了出來。
薛白聽到哭聲,吩咐人去找些衣服給這些女子披上。
“縣尉。”齊醜匆匆稟道:“逃了八個,拿了五個。
“我聽說有一人給這些人販帶路,對這宅院很熟悉,殺王彥暹之事,他有份嗎?
齊醜應道:“那是徐八,不是替郭家賣奴的,是漕幫李三兒的手下……殺王縣尉之事,他應該是參與了的。
“你安頓好此處。”
薛白說罷,自帶著薑亥、薛嶄等人去追,邊走邊道:“務必拿下徐八,此人參與殺官,是重要人證。”
此時城門已經關了,街巷中偶爾響起哨聲,像是鳥鳴。
徐八與幾個人販倉皇而逃,原本沒有方向,差點往東逃。偏偏見街邊有幾個小子竄出來指著他們大叫,嚇得他們往西逃去。
幾次撞見行人之後,他們想到了一個藏身之處....
薛白順著鳥鳴聲不緊不慢地追著。
還有一件事很奇怪,高崇、李三兒都在找他,可他就在這縣城裡來來回回,一直沒被捉到。
總之這般向西南方向追了一段之後,夜色中忽有一個半大不小的孩子跑過,道:
“縣尉,人來了。”
李三兒也聽到了鳥鳴,好幾次之後,忽然反應過來,那是任木蘭手下的偷兒在通風報信。
“薛白跑了,追。’
他腳步很快,循著那鳥鳴聲一直追了過去,漸漸到了西南隅。
遠遠地,他已經能夠看到薛白的一襲青色官袍拐過了興福寺旁的小巷,追著徐八進了已被查封的暗宅。
李三兒追過去,知道此處表麵上沒有彆的出入口,遂讓人堵住了。
“薛縣尉,你是官,見了我跑什麼?前幾日不是還與我擺官威嗎?”
“李三兒?”薛嶄回過頭喊道:“縣令已經交代讓你們停手了,彆不識好歹。”
“好,我說了,想與薛縣尉交個朋友。”李三兒悠悠道。
拿縣令嚇唬旁人可以,嚇不住他與高崇。
他帶了二十餘人,示意八人先進巷子追薛白,他則持刀在手,跟在後麵。
忽然,他耳朵一動,揮刀往上方斬去。
巷子上方,竟然有一人咬著刀撐在兩牆之間,被李三兒這一刀直接砍斷了腳踝。
這人摔在地上,慘叫不已。
李三兒雙手揚起刀一劈,直接結果了他。
“伏殺我?!”
“殺!
另還有五道身影從上方躍下,執刀向李三兒殺來。
薛白卻是假意追人,實則利用那些小兒,把徐八逼進暗宅,目的是伏殺李三兒。
但此時李三兒身邊人多,武藝不凡,且偃師縣內外都是他的人,他既看破這伏殺的小把戲,隻要躲開,很快就能調動來人手。
“殺過去,薛白就在裡麵。
李三兒卻是藝高人膽大,此時不退反進,眼神裡還有些興奮。
雖然他不久前還在心裡嘀咕,縣官們的謀劃還不如他一刀劈下,此時卻激動於一個官員願意伏擊他。
畢竟,殺官的機會也不是日日都有。
江湖上打滾的亡命之徒,出手就是比家丁護衛要狠辣得多,連著砍翻了埋伏者,殺進暗坊。
他們後方也有幾個漕幫漢子受了傷,被派去告知高崇,讓高縣丞再派人手來。
暗坊已經貼了封條,因薛白的闖入,有幾個封條已經被毀壞了。
李三兒綴在後麵,夜雖然暗,不時還能看到那襲青色官袍迅速跑過,他安排屬下包抄過去,他則加快腳步。
“薛縣尉,彆躲了,你不如我熟悉這裡,躲不掉的,還不如和我聊一聊。”
薛白沒有回答。
李三兒又道:“你是官,我是賊,在你設陷阱殺我的這一刻,你已經輸了,可見你不能通過官麵手段對付我了,因為偃師縣署和這破朝廷已經爛了,你想當好官,可好官有什麼用?!來,我告訴你怎麼做。”
他說的沒錯,暗宅的地勢他確實要熟悉得多,動作雖從容,追的速度卻很快。
前方是一條長廊,通向兩個院落,而兩個院落裡已經都有李三兒派去的下屬。
“薛嶄,你帶阿郎走,我擋住他。”薑亥喝道,持刀在手,反過身來。
李三兒譏笑一聲,讓身後的手下去與之廝殺,自己則繞過那條長廊,穿過花木中的捷徑,快步追上薛白。
“阿兄快走!”薛嶄回頭殺來,一刀劈出。
此時李三兒身邊暫時隻跟著兩人,紛紛迎上。李三兒則持刀一擋,繞開了薛嶄的攻勢,撲向薛白。
“縣尉就這般瞧不起…….”
穿著那身青色官袍的人忽然轉身,一刀斬下。
隻有這一下偷襲出乎了李三兒的預料,他還在伸手要摁薛白,猝不及防之際一個扭身,但身子雖避開了,左手臂卻收不回,被一刀劈成兩截。
李三兒吃痛,退開。
他抬頭看去,眼前的不是薛白,而是個滄桑冷峻的中年男人,手裡正拿著一柄單刀,再次劈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