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乾真勸安祿山撤換安守忠,那便是立於不敗,不論計劃成不成,洛陽城都能守得住。
“莫總說沒用的。”嚴莊倦怠地冷笑了一聲,道:“我要知道,你們帶進洛陽的炸藥在哪。”
再次有人走到了嚴莊身後,問道:“嚴相找到城中更多的內應了嗎?”
之後,任安祿山如何暴怒威脅,李遐周始終是那雲淡風輕的樣子,哪怕安祿山揚言要腰斬了他,他也不肯鬆口讓安祿山提前登基。
“我要見聖人!”
城門才被關上,兩邊的衛士突然大喝,揮刀做出要劈砍胡來水的樣子。然而,他卻是哈哈大笑,放聲道:“我奉薛太守之命,遞來國書,安祿山若不想要便罷,要殺便殺,不必虛張聲勢!”
“當年貧道在長安,得天子尊奉。然貧道見他命星黯淡,飄然而去,不為功名富貴所累。至今,貧道亦不為刀鋸斧鉞所懾。”
“薛白如此可惡,聖人繞開他,徑直與哥舒翰談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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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散去,嚴莊依舊站在明堂上,望著夕陽中的洛陽城,心裡重新回想了一遍,意識到安祿山竟是對的。
“巨門星動,危矣,危矣。”
過了許久,安祿山坐不住了,問道:“凍死了嗎?”
“嚴相。”
“我知道的都可以說,還有首陽山的許多事你可想聽?”李遐周道:“範陽大軍渡黃河前,達奚盈盈曾親自到首陽山,與殷亮談及擁立太子一事,他們拉攏了哥舒翰。”
末了,他把目光鎖定了龍椅,愣了許久,直到身後有人喚了他一聲。
“我不信。”
李豬兒見狀,隻好拾起地上的衣服,給胡來水披上,嘴裡罵罵咧咧。
“田將軍,你不可硬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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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動刑,貧道招便是了。”
薛白看似聲勢很厲害,卻有兩個致命的弱點,一是兵力不足、無法強攻,二是時間不足,無法久戰。而城中的內應也被篩查出來了,薛白缺少一個能真正迅速攻破洛陽的契機。
李遐周侃侃而談了許久,卻有人來請嚴莊,稱是安祿山召見。
“該是沒有了。”嚴莊道,“目前為止,薛白還沒有一個真正能助他奪城的人。達奚珣、李遐周都不行,他們一開始就不被信任,安守忠也不行,他下不了決心。”
“既如此,還能到何處去?”
“道長,你可彆是騙我!”安祿山眼睛依舊沒有聚焦,臉上微微抽搐,透著狠意,道:“我便是要死了,也得在死之前當一回皇帝!”
終於,田乾真忍不住了,道:“聖人,還需讓他回去給薛白報信。”
那邊,胡來水出了洛陽,路過上東門時,正見安守忠巡城經過,淡淡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
田乾真知道,安祿山雖然時常喜歡說些天真言語,其實大事上並不糊塗,因此,徑直道:“臣有策,可將計就計,殲滅薛白!”
“請東平郡王賜見!”
安祿山懶得看,喃喃道:“真想殺了他啊。”
“那就好。”
“李懷仙的來信我可看了,薛白當時也是這意思。”安祿山狐疑道:“阿浩,真不是你殺了李懷仙?”
“安將軍,務必讓他信你。”
“是。”
安祿山狠狠賭咒發誓,之後又想到城中人心浮動,萬一再出些彆的變故,遂問道:“阿浩有何妙計?不是妙計,我可不聽。”
安祿山依舊憂慮,道:“他從來都蠢。若一開始便與我合作,才叫合則兩利哩,非要找死。”
意思很明顯,今夜可以襲城。
“聖人。”
“等到了元月就來不及了!”
紫微宮是前朝後寢的格局,明堂處於前朝,相當於長安的皇城,乃是處理國策之所在。武則天時期,甚至容允百姓入內參觀。
“聖人,使者到了。”
“嚴相。”
“還有一事。”李豬兒道,“既然李遐周是個假高人,聖人不願等到元月初一再登基,想要更早些。”
隨著這一聲大喊,一個披著盔甲的年輕將領驅馬到了洛陽城門前,頗為張揚地大喊道。
“喏!”
安祿山很受打擊,倒在胡床上,抬拳重重一砸,再次嚷道:“我不信!”
大概是因為胡來水當眾露出了跨下之物,偏偏李豬兒已經失去了這個物件,心情很是複雜,於是,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
“讓你查!”
嚴莊轉過頭,見是李豬兒過來了,遂點了點頭。
“貪狼星動,主星危矣。”李遐周不以為意,手中拂塵一揮,道:“此為薛白離間之計罷了。”
嚴莊神色一動,無法忽略潼關的二十萬大軍,遂道:“仔細說來。”
李豬兒遂趨步下了堂,走到胡來水麵前,道:“聖人命你披上衣服。”
“今夜薛白以火藥攻城,實則是為了向安守忠傳遞秘信,而安守忠得了信卻私藏起來,想必還未報於聖人?”
田乾真從懷中拿出幾封書信,道:“聖人,此為高丞相寫給我的信,他曾擒獲陸渾山莊之人審問,得知為薛白煉火藥之人是個老道,身材瘦小,長須飄飄,豈不正是李遐周?”
嚴莊想了想,道:“我記得,盧弈的兒子,名叫盧杞吧?可是他帶走了?”
“聖人不可有如此不吉之言。”李遐周撚著長須道:“貧道夜觀天象,聖人命星為中天,恩光陽火、龍池鳳閣。近來有凶星照命,欲奪聖人命格,幸得左輔右弼,貪狼、巨門、廉貞、武曲相見,保命星有驚無險。故而,待至元月,必轉危為安。”
嚴莊啞然失笑,連連搖手,道:“你誤會了,我一直在找城中的內應,我又豈會是內應?”
“龍椅聖人已經命人排查過了,並沒有發現炸藥。”李豬兒道,“整個明堂都是,帶了十多隻獵犬細細聞過,一點兒刺鼻的氣味也沒有。”
“他問我是否願意一起殺奔長安,擁立李琮。事後封為我燕王,世襲罔替,永鎮幽州。”
“聖人,安守忠也暗中倒向薛白了。”
“好吧,那就讓他披上衣服。”安祿山大為掃興。
他全然沒有無名小卒的自覺,對於這樣的待遇非常不滿,抬起頭,望向上方的安祿山。
“也就是說,我們入城之時,那一箱書還好好地擺在那?”
嚴莊依舊檢查了明堂,還是沒發現異常,他遂站在最高處,等了沒多久,見到一輪金日從流向天外的洛水上緩緩升起。
“就是嚴相你。”
“回聖人,還沒有。”
“老家夥臉皮厚,不用刑是不會招了。”
田乾真不與嚴莊爭奪這件事的主導權,而是任他將李遐周帶走。他則單獨留下,因有更重要的事與安祿山稟報。
可會是誰呢?
張通儒?平冽?此二人以往便與薛白相識,很有嫌疑。隻是他們如今跟著安慶緒去攻潼關了,當無法將那麼一大箱書籍帶走,可查一查他們的府邸。
“請東平郡王賜見!”
“哦?”嚴莊想到那莫名不見了的一箱子書,問道:“誰?”
嚴莊忽道:“聖人所言有理……”
“真耐凍啊。”
明堂下方,胡來水隻能走到台基,一列列兵士已抬起弓箭對著他。
“我不管。”田乾真道,“我隻管讓你將計就計,請你擺出威風,讓唐軍看到你還在主持洛陽守衛。”
安祿山見他這樣,終於消了氣,又後悔起方才的無理,於是在胡床上打起滾來,像孩子一般撒潑賣乖道:“我想要早些登基,道長便不能依我一次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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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盧弈的箱子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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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恒陽軍裨將胡來水,奉常山薛太守之命,入城招撫!”
安祿山當即召見,很快,嚴莊大步入內,見李遐周也在,徑直執禮道:“聖人,臣是來拿李遐周的。臣已審訊過達奚珣,確是薛白內應,李遐周由他引見,甚是可疑。”
他顯然有更多的證據,不等李遐周狡辯,又道:“臣查過,李遐周雖曾供奉禦前,不過一個獻假藥的江湖騙子,事敗後悄悄潛逃,昏君為全名聲,不敢張揚,隻稱他隱居了,可不少王公用興陽蜈蚣袋而無效,知此內情。而這些年,李遐周全無消息,並非隱居山林,實則一直在薛白手下效力。”
李遐周淡淡一笑,不答。
“好吧。”
“元月未至,聖人何以認定?”李遐周泰然自若。
“嘿,你個蠢材。”
“都找過了,那口箱子此前應該是放在禦史台。據說,盧弈死前還在看裡麵的書卷。”
嚴莊還是抬手,停止了用刑,道:“先招。”
安祿山隻聽人說那使者脫光了衣服,鳥都要凍掉了,便道:“讓他凍著。”
田乾真叱道:“是否離間,我還分不清嗎?!”
下一刻,他臉色凝固了下來,若有所悟,於是回過身去,又問了一遍。
“我?原來是我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