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6章 國運未竭(2 / 2)

滿唐華彩 怪誕的表哥 12851 字 3個月前

“四弟?”

仆固懷恩的長子仆固瑒見狀,當即呼喝提醒,搶去救仆固玞。然而,幾名叛軍騎兵已經搶上,手起刀落,一刀斬下一顆人頭。

“四弟!”

仆固瑒大怒,手中兵器亂砸,他以勇聞名,在軍中有“鬥將”之稱,頓時殺傷不少人。

“阿爺,四弟戰死了!”

仆固懷恩竟是毫無悲色,吼道:“身為我的兒子,合該戰死沙場,破敵!”

主將如此,士卒們人人激奮,士氣高漲,頓時一湧而上。不多時,叛軍之中就響起了鳴金之聲。

這一戰從下午殺到黃昏,李俶一度擔心前陣不支,見仆固父子如此勇猛,感動不已。待他們回馬歸來,親自迎了上去,握住仆固懷恩的手。

千言萬語說不出來,李俶隻能道:“將軍節哀。”

“殿下萬莫如此。”仆固懷恩道,“臣世受大唐厚恩,為國殺敵是臣的本分!”

李俶眼看著士卒們搶回仆固玞的人頭與屍體縫合,大為觸動,眼中不由落下淚來,道:“將軍之忠義,我必一生銘記,誓不辜負將軍!”

消息很快傳回了鳳翔行宮,李亨聽聞,不由慶幸有一個如此出眾的長子,否則隻怕要讓薛白攻到城下了。

~~

九成宮。

宮城十分壯麗,據說,當年宮城建成時,隋文帝楊堅攜皇後來此避暑,見了大怒,罵道:“楊素殫民力為離宮,為吾結怨天下!”

但因為獨孤皇後很喜歡這裡,楊堅也轉怒為喜,賞賜了楊素。

兩百多年過去,壯麗的離宮依舊,卻有鮮血鋪灑在宮牆之下。

“守住!”

“快!搬木石來!”

李倓怒喝著,一把拔出插在他盔甲上的箭矢,這支箭射得並不淺,一拔出來便是鮮血直流。

他卻渾然不覺,反而張弓搭箭,射向遠處的一名叛軍。

宮牆已經被炸塌了一小段,李倓隻好領著他的士卒們以血肉之軀守住。

他到了九成宮之後,觀察過,發現宮牆是沿著周圍山巒的分水嶺修建,把製高點圍了進來,防止有人俯瞰宮地。於是,他派了人手輪值守在高台瞭望,又恢複了九成宮廢馳多年的禁衛。

薛白雖然有千裡鏡,但李倓的運氣不錯,連著好幾日天台山都是天氣清朗,視野極佳。他的人還是提前從高處望到了有敵軍行進的異動。唯獨薛白使人以炸藥炸塌了城牆,讓他有些措手不及。

李倓先是躬冒矢石擋住了攻勢,等士卒們搬來木石,他卻是拉過一匹戰馬,直衝薛白的大旗所在。

這一下使得正在攻城的士卒們都驚訝了一下,沒想到一個皇子皇孫有這般凶猛。於是,難免有校將不等薛白的旗號,徑直回馬去救。

李倓瞧準時機,忽然一拉韁繩,改變了衝刺的方向,與那校將擦身而過之際,一槍刺出,將對方刺於馬下!

“萬勝!”

“建寧王萬勝!”

宮城守軍士氣大振,李倓也不戀戰,縱馬飛奔於崎嶇的山道前,繞過東城,從南麵的永光門回到九成宮中。

這一戰,麵對薛白的突襲,他以極謹慎的布防、驚人的勇武硬生生擋了下來。

~~

“鳴金。”

戰旗下,薛白眼看天色已晚,敵兵士氣大振,乾脆鳴金收兵。

依他原來的判斷,認為九成宮該有接近九成的可能都不會有強軍駐防,沒想到,遇到了那一成的可能。

隻從戰力上而言,李倓那點兵力並不是他的對手,但九成宮實在不好強攻,且占據了險要地勢,難以繞過去。

“探路吧。”薛白仔細思量以後,還是招來薑亥,這般吩咐道。

“郎君,不攻了?”

“意義不大。”薛白道:“李倓必然已經遣使到鳳翔。我們攻城再快,也不可能比他的信使快。與其在此浪費時間,不如儘快找彆的道路。”

“喏。”

當夜,薑亥就找來了幾個山中的獵戶當向導,稱是九成宮以北有一條小路,乃是當年太宗皇宗駐蹕時遣使往朔方的驛路,如今已經荒廢了,或可以走。

薛白遂下令全軍歇息一夜,次日暫留營盤,悄然離開。

五更天時,李倓卻是派使節來了。

那是李倓身邊一個禁軍,名為高小藝。幾年前,薛白在長安時,大家也曾一起打過馬球,至今想來,恍如隔世。

“經年未見,薛郎風采更勝往昔了。”高小藝一入帳便拱手道。

“該稱雍王。”刁丙冷著臉提醒道。

高小藝對薛白這爵位並不認同,道:“我此來是想為薛郎指一條明路。薛郎是太子瑛之子也罷,不是也罷,忤逆太上皇、意欲謀篡,已為不爭之事實。大唐像郭元帥、仆固將軍這樣鐵膽忠誠的將領多得數不清,誓不容你如此行事。倒不如今日歸順,念在你守護長安的功勞上,陛下必不會虧待你。到時你身世真也好、假也罷,都還是大唐的北平郡王。”

“我不在乎。”薛白道。

身世真也好,假也罷,這個親王也好,那個郡王也罷,他一點都不在乎。他要的,是親手掌住大唐這艘巨船的舵。因此,勸降的話說再多,他懶得聽。

高小藝還待再言,薛白擺手,問道:“是李倓讓你來的?”

“不錯。”

“他為人不錯,你轉告他幾句話。”

“是。”

薛白道:“假若李亨僥幸得勝,使回紇劫掠兩京之事萬不可取,往後用錢財的地方還多。”

高小藝聽得他直呼李亨之名,正要反叱,待到後麵,卻是默然以對。

“告訴李倓,該心狠時便得心狠,他若掌權,一不可倚仗宦官,二不可姑息叛將,三不可縱容節度,四不可墮朝廷威信,五不可輕視回紇、吐蕃。”

雖然沒有刀架在脖子上的緊迫感,但從大局來看,他如今已有隨時敗亡的可能。李泌、郭子儀等人一出手,波瀾不驚,直擊命脈。隻能說大唐氣運未儘,還有太多能人異士、忠臣良將,且他們還不太認可他的身份。

然而。

“國事務必從長遠考慮,勿圖一時之便利,改稅製,與民生息,修內政,削世族……要做的很多,還是我自己來吧,你去吧。”

薛白說到後來,那偶然才有的一點點頹然儘掃,眼中又透出堅定來。

他堅信自己能做得比李亨父子好,堅信自己能勝。

高小藝愣了愣,還想再說,刁氏兄弟已經上前把他趕了出去。

出了薛白的營地,他回到九成宮,把薛白的話語轉告給了李倓,李倓的第一反應竟不是大怒,而是悵惘地歎息了一聲。

“我知他心在社稷,可謂知己。可惜,他與我父兄的誤會與隔閡實在太深了。”

在李倓看來,薛白的“五不可”,本就不是他父兄這樣的英睿之主會犯的。

於他而言,眼下並非考慮這些的時候,九成宮的危機並未解除。他的兵力太少了,薛白強攻也好、繞道也罷,都有隨時偷襲鳳翔的可能。

李倓遂再次遣使鳳翔,請求李亨支援。

~~

“報!九成宮急報!”

一名信使渾身浴血,幾乎是連滾帶爬,趕進了鳳翔行宮,拜在殿中,呈上了李倓的求援信。

李亨看過,大為詫異,以詢問的目光看向身邊的宦官們。

“陛下,薛逆分明就在鳳翔城外五十裡,如何能在九成宮?”

“可建寧王這信?”

“薛逆的數千精銳有假不成?”

“……”

殿內議論紛紛,李亨卻沒在聽,他正想單獨招李泌詢問意見,李輔國卻上前附耳稟報了一句。

李亨神色一動,點了點頭,不一會兒,張汀便到了殿中,坐在他身邊,與他小聲地商議著。

說到後來,李亨忽然眉頭一挑,驚道:“李先生竟也參與了?”

張汀心中譏笑,道:“陛下一問他便知。”

李亨遂沉吟道:“薛逆出現在九成宮絕非小事,萬一是真的,還是需派可信的人帶兵去啊。”

“是該派兵去守。”張汀道:“但薛逆在何處,陛下問這些奴婢何用,遣人至城外軍中,一問廣平王便知。”

這話有理,李亨遂讓李輔國帶人出城去問。

過了兩個時辰,李輔國才匆匆回來,回稟道:“陛下,廣王平聽了奴婢發問,目露悲慟,許久未答。奴婢便再問,他說……”

“說什麼?”

“廣平王說,若非薛逆主力就在城外,難道仆固將軍之子是壯烈戰死於叛軍的佯攻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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