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9章 痛失(1 / 2)

滿唐華彩 怪誕的表哥 13520 字 3個月前

鳳翔城東麵的廣袤平原上,雙方兵馬擺出陣列,對峙著準備廝殺。

李俶雖是名義上的元帥,但畢竟年輕。大部分的命令還是由仆固懷恩來下達,仆固懷恩並未著急擊鼓衝鋒,而是不停聽著哨馬的回報,估量著回紇騎兵到了何處。

時間過了正午,終於有鼓聲響起。

率先衝鋒的是仆固懷恩的次子仆固玢,他身先士卒,奮勇在前,殺向了薛逆叛軍。

“真猛將也!”李俶在後方觀陣,不由又讚了仆固懷恩一句,“大唐社稷興複,仆固將軍居功至偉。”

論勇武,他雖不如李倓,可更加擅於用人。當年李亨與薛白結怨,他尚且能放下身段提出讓妹妹與薛白聯姻,如今自能與諸將相處得宜。

仆固懷恩本就勇猛,得李俶不吝讚譽,愈發願以死相報。不停激勵子弟,將士們士氣亢奮,很快在戰場上取得了優勢。

“報!”

突然,有快馬狂奔而來,為首一人麵白無須,卻是魚朝恩,匆忙喊道:“殿下,不好了!薛逆已殺入西京城中!”

李俶還沒來得及反應,周圍諸多士卒們已受了驚嚇,議論紛紛。

“胡說什麼?休得動搖軍心!”李俶連忙喝止,招魚朝恩到麵前,低聲問道:“發生了什麼事?”

他不敢相信薛白會毫無端倪地殺入鳳翔,還當自己是有所誤會,然而,魚朝恩不僅重申了此事,還說聖人危矣。

李俶驚詫不已,之後才意識到此事並非毫無端倪,李倓早前便提醒過。

“你不是說薛白並未在九成宮嗎?”

“奴婢……確實親眼所見,那營地是空的啊。”魚朝恩連忙辯解,之後恍然道:“奴婢明白了,建寧王也許真是勾結了薛逆,故而聖人不得不治罪。”

“住口!”李俶大怒,道:“休得中傷我兄弟。”

眼下並非追究這些的時候,最要緊的是回師救駕,李俶遂招仆固懷恩商議。

仆固懷恩聞此驚變,當即表態應該先撤軍救聖人,然後,他才轉頭向戰場望去。

在那裡,他的兒子仆固玢剛剛突進敵陣,這邊一旦後撤,仆固玢勢必深陷敵軍之中難以脫身。

咬了咬牙,仆固懷恩選擇以大局為重,當即下令。

很快,鳴金聲起。

仆固玢正在激烈廝殺,乍聽得鳴金聲,大喜,還當是薛逆的叛軍已經退了,大喊道:“兒郎們,破敵!”

他還驅馬又殺上了兩步,之後,斜地裡一槍刺來,他還奇怪身後的掩護怎麼沒有了,人便跌落於戰馬之下,抬頭一看,赫然發現自己的兵馬毫無預兆地竟是退了。

身為主將之子,他作夢都沒想到他阿爺為何能不提前告知他一聲便突然撤退,是中伏了嗎?

血濺下來,他的親兵被殺死,叛軍們已砍落了他手中的刀,死死摁住了他。

~~

望著那杆書著“仆固”的大旗向西而去,老涼放下手中的千裡鏡,皺眉思索著這是忠王叛軍的誘敵之計,還是郎君奇襲鳳翔已經功成了?

行軍打仗,這樣的選擇往往都是決定勝敗的關鍵,考驗著為將者的智慧與氣運,勝了得以成長,敗了可能就是死。

正舉旗不定之時,前方軍士趕了回來,稟道:“將軍,擒得敵軍一大將,名為仆固玢,乃仆固懷恩之子。”

老涼眼神一動,當即下了決心,下令道:“掩殺上去!”

軍中登時鼓聲大作,騎兵們如流水一般向西邊淌去。

若將視線拉遠,在東南方向五十餘裡,渭水正在緩緩而流。下遊有浮橋已經搭好,一隊隊回紇騎兵正在渡河,手中高舉著弓刀顯得殺氣騰騰。

~~

鳳翔,元帥府。

李泌一夜未睡,一直在處置公務。仿佛恨不得早日安定了天下便歸隱山林。

“先生!”卻有一員大將匆匆趕了進來,道:“我聽聞建寧王被賜死了,可是真的?”

來人名叫馬璘,是安西軍中一員驍將,奉詔後帶了三千人到靈武勤王。李亨見他爽直忠耿,很是喜歡,因此提升為京畿招討兵馬使。

馬璘就是岐州人,雖出身將門望族,但自幼失怙,一直遊蕩到二十歲。後來讀漢書馬援傳“丈夫當死邊野,以馬革裹屍而歸”,慨然仗劍從戎,效力於安西軍……這些是他對李亨說的忠心之詞,實際情況卻是當時他成年以後沒能領到田地,交不起租庸調,加之朝廷一直在招募擴邊將士,他便去了。

到了西域之後,他確實是作戰驍勇,屢建奇功,頗受節度使夫蒙靈察的賞識,卻對高仙芝頗為看不順眼。當時安西軍中看不慣高仙芝的人很多,比如副都護程昂,因高仙芝長相俊美,程昂私下裡說他外表像個女人,高仙芝則說程昂貌是男兒,心似婦女。總之,這趟回關中勤王,馬璘才算是不再被壓製,要一展拳腳,他很佩服李泌,認定了跟隨李泌要做一番大事業。

李泌今日還在為李倓之死而深感悲慟,但他顧全大局,並未就此發牢騷,而是道:“建寧王犯了國法,陛下執法嚴明,雖皇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一句話,把一樁爭權殺子的慘案一語帶過。

馬璘肅然起敬,道:“聖人必將重塑朝廷綱法,興複大唐。”

正此時,有行宮禁衛匆匆趕到,闖進大堂,驚呼道:“先生,薛逆入城了!”

李泌大為詫異,喃喃自語道:“怎會如此?”

“聖人危矣,請先生快快作主!”

李泌卻沒有馬上作出反應,而是想到了李倓之死,長長地歎息了一聲。

“先生?”馬璘遲疑著問道:“難道是大唐氣數已儘了?”

“不。”李泌搖了搖頭,道:“我曾夜觀星象,大唐氣數正隆,毫無亡國之兆。”

他說得篤定,語氣極能讓人信服,馬璘見了,將這句話深深記在心裡,同時也振奮起來,道:“那就請先生吩咐,快救駕吧!”

李泌當即讓馬璘前往救駕。之後召過諸將,做出種種安排。

危機之際,他甚至沒有忘記派人把城中宗親,以及李倓的家眷都送出去。

馬璘領了軍令趕往行宮,遠遠見到逆軍騎兵策馬於城中呼喝著:“長安天子平叛,唯罪逆首忠王李亨,餘者不論!”

很快,對方也見到了馬璘這一支兵馬,向他喊道:“前方來的既是我大唐將領,何不棄暗投明、共享盛世?!”

“賊子。”

馬璘臉一板,絲毫沒有被蠱惑到,反而張弓搭箭。那逆軍騎兵見狀,拉過韁繩就走,馬璘一箭射去,依舊將其射落。

繼續趕往行宮,很快,他見到了正在被追殺的李亨。

而在對麵,追趕李亨的正是樊牢。

樊牢轉過長街,恰見到馬璘射殺自己麾下士卒的畫麵,心頭大怒,依舊決定先搶下李亨。他衝鋒在前,接連殺倒幾個禁衛,一杆長槍已到了他的麵前。

“當。”

兵戈相交,樊牢虎口一震,手中大刀差點被打落,連忙後撤,罵道:“賊子,不識好歹!”

“我忠義護唐,與你這反賊有甚多言?!”馬璘呼喝著,再次挺槍殺樊牢。

兩人巷戰了數回合,李泌已率部趕到,護著李亨便走,馬璘則在後方斷後,且戰且退。

李亨如蒙大赦,連忙撲到李泌麵前,呼道:“長源救朕……薛白欲坑殺了朕啊!”

他這卻是記憶偏差了,驚慌失措當中隻記得聽到過薛白要活埋他這句話,卻完全忘了誰說的。

李泌眉頭一蹙,暗忖薛白那“恩必報,債必償”的性情,卻是真有可能做出這種事來,這是聖人當年信重宦官留下的惡果,可惜如今依舊不改。眼下不是勸諫的時候,鳳翔城中大亂,各路將領難以指揮,且有不少人投降了薛白,唯今之計,隻能出城尋找李俶。

他卻不是直直往東門奔去,而是接連故布疑陣,派人假扮李亨分散逆軍追來的兵力,竟是逐漸讓他拉開了與樊牢之間的距離。

然而。

“穿道袍的是李泌!”

在李亨的行跡被掩住之後,隨著薛逆的叛軍中不停出現這般喊叫,更多人開始向李泌追來,畢竟誰人不知李亨朝中有“白衣山人,權逾宰相”。

李泌無奈,遂小聲道:“陛下先行,我去引開追兵。”

“不可!”

同樣的情形今日已是第二次,李亨可以讓李輔國這麼做,哪怕李輔國被俘、被殺也無甚可惜,但他卻絕不願李泌被俘,萬一讓薛白得了這個不世出的能人,可就大事不好了。

他連忙伸手去拉李泌的衣袖,可那一襲道袍已然如流雲一般飄去。

“長源……”

李亨有心想要去追,卻實在不能鼓起勇氣麵對那殺氣騰騰的薛逆叛軍,隻好恨恨跺了跺腳。

張汀反而還算冷靜,一路上還時不時看看自己的孩子。此時眼見了這一幕,依舊不忘除掉李泌,當即又進饞言道:“陛下,若讓他去,他必投了薛逆。”

“朕又如何不知?唉!”

李亨心中雖也放不下此事,卻也隻能在馬璘的護衛之下先行逃命。

~~

“末將走丟了李亨,請雍王賜罪!”

樊牢原本信心十足,沒想到自己竟是在這樣的情形下都沒能拿下李亨,大為懊惱。

然而,薛白手持千裡鏡往城中巷戰最激烈處望去,並沒有發怒之色,隻吩咐道:“去把李泌擒來,將功補過。切記,要活口。”

“喏!”

樊牢能聽得出,在薛白心裡拿下李泌的意義並不比拿下李亨差,他一刻不歇,又匆匆趕去。

在這七月的天氣裡,他穿著沉悶的盔甲,如同被關在一口鍋裡蒸,渾身大汗淋漓。驅馬奔到離李泌不遠處,見了那一襲寬闊輕便的道袍,不由罵道:“這道士,倒是好懂得享快活……都停手,勿傷了那道士!”

那些抬弩張弓的隻好放下手中的武器。

李泌見狀,當即往一條小巷中竄去,樊牢躍馬而上,伸手一拎,一把將李泌拎到了自己的馬鞍上,像捕獲了一頭獵物。

這正是他早年當捉不良帥時擒拿小偷的手藝。

“好!”士卒們紛紛喝彩。

他心中鬱氣這才泄去,暢快大笑了兩聲,押著李泌去見薛白。沒想到,還未登上城頭,薛白已趕下來,劈頭蓋臉一頓罵。

“胡鬨!誰讓你如此對待長源兄的?還不放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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