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怕他的人會失控。”
“稱是李亨所殺。”
“可以。”張汀道:“安排一隊人給我,我去紫宸殿。”
“你一婦人,又是李亨之妻,能做什麼?”
“讓你安排便是。”
李曇隻好招過自己的副將,低語了幾句,讓他隨張汀前往紫宸殿。
張汀走後不久,便有親衛向李曇道:“將軍,忠王遣使來了,是否放吊籃下去。”
“又來?”
表麵上,李曇還與李亨是連襟,如今正是親密合作之時。李亨還不知他已完全倒向了李隆基,想必又是派人來勸他打開宮門。
他走到宮牆的牆垛處往外看去,並未看到有人進到一箭之地內。
“使者在何處?”
“在此!”
“噗。”
隨著這一聲響,李曇身後的親衛已然揚起刀,一刀把李曇劈死在地。
“兄弟們!宮城生變,正是我等立不世功業之時,隨我打開城門,迎忠王、豫王入宮,取滔天富貴,人人封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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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宮中有太液池,池中有島,名為“蓬萊山”,表達著李隆基向往長生的心願。太液池水連著漕渠,自從韋堅挖通漕渠之後,天下珍寶就可以直接運到太液池,送入左藏庫。
那些年,李隆基都不必出宮,隻需要坐在望春樓中,就能看到來自各地的貢品。
今夜宮變,水門早已緊緊封閉。然而,夜色中,卻有人爬上了停泊在蓬萊山的船隻。
接著船櫓搖晃,小船劃過波光粼粼的水麵。
坐在船上的大漢悠閒地哼著歌,仿佛回到了開元天寶年間獻寶的盛況。
“得寶弘農野,弘農得寶耶。潭裡船車鬨,揚州銅器多。三郎當殿坐,看唱得寶歌……”
漸漸地,粼粼波光也映照出了太液池邊粼粼的盔甲光亮。
百餘勇士裝備完畢,已有人拎著一個宦官過來,像是拎著一隻小雞。
“說,太上皇與太子在何處?”
“都、都在紫宸殿。”
那宦官才說完,喉嚨就被割了一刀,“撲通”一聲被丟入太液池。
一個披甲的大漢抬起手,往四麵一指,發出了癲狂的笑聲。
“你們說怎麼回事?禁軍全都守著四麵宮牆,這麼大的宮城,讓我們橫行無阻,哈哈哈。”
“走!”
一行人於是迅速趕往紫宸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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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殿。
“朕這把年紀了,隻在意社稷安穩。你是朕的子孫當中最出色的一個,朕豈會除掉你?”
李隆基喟歎著,語帶悲涼,道:“錯隻錯在朕當年為人欺瞞,誤殺了你阿爺,使得你再不願相信朕。”
薛白道:“你與達紮魯恭暗中約定盟約,以吐蕃牽製我的兵馬;再籠絡張汀,讓她收買田神功除掉我;不料,我未死於田神功軍中,你遂讓李俶與我互相殘殺;可惜再次失算,我自禁苑入宮,你隻好假意安撫我,讓我去與李俶自相殘殺,不是嗎?”
李隆基道:“若要殺你,你孤身而來時,朕已能夠下令殺你。”
“我在禁軍中威望尚高,你沒把握一聲令下就殺了我。自以為把人心玩弄於股掌之中,能以計謀除去我。”薛白道:“可惜你當年看錯安祿山,如今亦看錯我了。”
李隆基搖頭歎息,頹然道:“你既不信朕,罷了,罷了。”
他不再多言,再次掛著羯鼓,赤腳走在毯子上,一邊踱步,一邊敲鼓,自得其樂。
“咚咚咚咚,咚咚咚……”
鼓曲聲起,伴隨著腳步聲以及盔甲鏗鏘聲,一隊衛士從殿後魚貫而出,列隊在了李隆基麵前。
李隆基恍若未見,依舊沉醉於他的羯鼓。
而在他身前,那些披甲的衛士也不言語,向薛白一步步地包圍過來。
杜有鄰驚駭萬分,道:“太上皇,你豈可如此?!”
回應他的,隻有鼓聲。
薛白不慌不忙地向後退了幾步,望了一眼殿外的月光。殿外原本就列有兩排守衛,此時也已向他圍堵了過來。
杜有鄰見狀,心下悲愴萬分,道:“殿下,是臣誤了你啊!臣一向是個庸人,愚笨萬分,竟真讓殿下步了奉天皇帝之後塵,冤!”
曆史總在重複上演著同樣的事。
披甲而立的薛白,似乎與當年披甲入宮的李瑛融合成一個形象,唯有李隆基,還是一樣的絕情絕性。
“太子李倩,違逆人倫,罪戾滔天,更披甲入宮,逞凶行惡,拿下!”
高力士大喝了一聲。
薛白身前身後,便都有護衛拔出刀來,向他大步而去。
李隆基一邊打鼓,一邊開了口,叱道:“孽畜,可知你真是朕的孫兒?!正是如此,你更該死!”
他的聲音如雷般作響,宣告著他的無比的憤怒,也宣告著薛白的罪孽。
“殺!”
鼓聲激蕩,殺氣四溢。
幾個禁衛已衝到了薛白的麵前,顯出他們猙獰的臉。
而在薛白身後,同樣有禁衛揚起了刀。
兩邊同時揮刀。
寒光閃過。
“叮!”
刀刃相交,卻是薛白身後那些禁衛揮刀格擋住了他前方劈來的刀鋒。
之後,刀一轉,一揮。
“噗。”
血濺紫宸殿,率先倒在地上的卻是李隆基安排在殿後麵的親衛。
同時,十餘人已經迅速護住了薛白與杜有鄰。
“咚、咚。”
鼓聲還用力響了兩下,才停了下來。
李隆基錯愕看去,喃喃道:“你的人?”
“太上皇被叛逆挾持了!”薛白大喝道,“救出太上皇!”
“喏!”
隨著這聲大喝,保護薛白的為首將領抬起頭來,赫然是老涼。
他原本是駐守在華州,倉促入京,來不及帶太多的人馬,薛白遂將他安排在禁軍之中不起眼的位置,李琮一死就率先倒戈。
但能守在李隆基身邊,絕不是輕易就能辦到的。
“怎麼可能?”
李隆基也是驚訝萬分,暫時想不出自己為何會用了薛白的人,可現在卻不是思考這些的時候。
“攔住他們!”他大喊一聲,轉身就跑。
“救太上皇。”
薛白說著,撿起一把刀,劈倒一個還敢阻攔他的禁衛。他一出手,那些禁衛心態就有些崩潰了。
正此時,身後又傳來了呼喝聲。
“李倩反了!殺了他!”
“快殺了他!”
呼喝聲中還摻雜著婦人發瘋一般的尖叫,一隊人馬飛快地向紫宸殿奔來,披著盔甲笨拙地爬著石階。
薛白一點都不擔心李隆基逃掉,迅速殺敗了紫宸殿內的敵兵,率著老涼等人就站在石階的最上方,居高臨下地看著那些人。
嘩啦啦地聲響之中,他們拿出弓弩。
“殺!”
“嗖嗖嗖嗖……”
箭矢傾瀉而下,有人慘叫著倒在石階之下。
“不許退!”
又有婦人的尖叫聲響起。
張汀站在石階下方,抬起頭仰望著薛白。
他僅僅帶了那一點兵力守在紫宸殿,這是殺他的最好機會,她一定要做到。
她雖是婦人,可也有一顆拚命想要上進的心。
大唐也該再出一個武則天了。
“快去告訴李曇,讓李曇再帶兵過來!”張汀拉過一個士卒吩咐道,倒是比一些將軍反應更快些。
她還不忘觀察了一下,意識到薛白兵雖少,但武力強橫,裝備精良,又占據高處。自己的人剛剛趕到,體力告竭,爬上台階再廝殺,十分吃虧。
她遂拉過那副將,道:“派人堵住兩邊,彆讓他跑了,李曇馬上就到。”
“夫人,你能指揮……”
“聽我的!”
張汀不等那副將廢話,已扯著嗓子尖叫起來,用氣勢壓住對方。
那尖叫聲似乎要刺破長空,餘音還未散去,果然又有兵馬趕到了。
這次來的卻不是少許人,而是李俶率領的千餘人。
李俶英武有魄力,此前在禁軍中亦有不小的聲望,加上他一直以來都在暗中謀劃,因此短短幾年,他已整編出一支頗有戰力的兵馬,算是現在宮城第二強的兵力。
至於最強的,則是薛白留在光順門的兵馬。
“殺!”
“薛逆披甲入宮,意圖弑殺太上皇帝,救駕!”
“隨豫王平叛,斬殺薛逆者封王!”
大喊聲傳到張汀耳邊,她愣了一下,原以為來的是李曇,如何又成了李俶。
但她還是迅速平靜下來,心想,局勢其實回到了李隆基計劃的樣子,由李俶與薛白相互殘殺。
而她該做的,是保全自己,到李亨身邊見機行事才對。
張汀遂連忙往東麵的浴堂殿避去,回頭看去,遠遠又見有一隊人趕來,該是李亨也趕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