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5章 重臣(2 / 2)

滿唐華彩 怪誕的表哥 8976 字 1個月前

北麵人少的方向跑去,打算以後隱姓埋名。

忽然,前方的營帳傳來了打鬥聲,李齊物連忙躲起來。

偷眼瞧去,有吐蕃兵正在殺人,被殺的正是高暉身邊的親兵,前麵就是高暉的帳篷。隨著幾聲慘叫,那些吐蕃兵殺了人,也就離開了。

李齊物正要走,忽然心念一動,高暉勸達紮魯恭來乾陵不會真的是請君入甕吧?

“這麼蠢的計謀,且驚擾高宗,沒道理的。”

雖這般說,他還是往高暉的帳篷走去,翻翻找找。

忽然,有人呻吟著道:“李公。”

李齊物回過頭,見是一個重傷在地的年輕兵士,他連忙過去,問道:“高暉是不是與朝廷有所聯絡?”

“我是白將軍麾下……盜得達紮魯恭帳中的信件……呈於朝廷……”

“好!好!”李齊物大喜,道:“我來救你,你能不能把你的功勞分潤我一點。我也是心向朝廷啊,你就說,我幫了你,這次大勝也有我儘的一份力。”

他踟躇了一下,伸出他高貴的手,摁住了那兵士的傷口。

但滾熱的血還是從他的手縫間涓涓而流。

李齊物嚇得大哭,道:“彆死啊,我救你,你救我。”

“信……臘丸裹了……在我……肚子裡……”

“什麼?”李齊物不明所以,問道:“是什麼信?能保住我嗎?”

那兵士喃喃道:“國難當頭……等大唐過了這最艱難之際……日子就好過……”

李齊物感覺自己按不住傷口了,扭頭尋找著裹布或傷藥。

可漸漸地,他感到那兵士身體裡的心跳越來越弱了。

“你彆死了,你得和我一起回去。”

“回家……我家在……竟陵郡……”

“我就是竟陵太守!你說,你家在哪,你叫什麼名字?!”

那兵士沒再回答,睜大了眼,眼裡帶著無儘的眷戀,心跳已然停了下來。

唐軍這場大勝,他的功勞最大,偏偏到死,連名字都沒有報給李齊物聽。

“娘的,你叫什麼名字啊?你不報名字,我怎麼證明我是忠臣啊?”

李齊物罵罵咧咧地站起身,頹然想要離開。卻忽然想到了什麼,停下腳步,回頭看著地上的屍體發呆。

好一會,他拾起一把刀,雙手握著,對著屍體哆哆嗦嗦。

“你冒死拿回來的信,你也不希望它最後沒用了,對吧?我是在遵照你的遺願。”

說了這句話,李齊物跪在地上,用刀劃開了屍體的腹部,抬手,伸進了那赤熱的身軀。

手上滿是血與黏液,他終於摸到了一枚圓滾滾的蠟丸。

拿起蠟丸,他轉身向要走,走了幾步,卻是猶豫了,猶豫了很久,他轉身尋了一把大刀,到旁邊的柏樹下掘起土來。

一邊費勁地掘著,嘴裡還嘟嘟囔囔道:“讓你陪葬乾陵,是你莫大的恩典。”

他乾不來這種粗活,從白天挖到黑夜,也沒挖出多少土來,最後氣餒地丟下了刀傻站在那。腰佝僂著,頭無力地垂著,眼裡流著血,身上散發著屎臭味。

“也是,我是什麼身份,你是什麼身份,我給你挖墳?”

自言自語著,李齊物給了沒用的自己一巴掌,轉身走向唐軍。

他攥緊了手中的蠟丸,高舉著,大喊道:“忠臣,我是大唐的忠臣!”

唐軍士卒奔過,將他一把摁在地上,他也不反抗,隻是不停重複著同一句話。

“忠臣,忠臣……”

入夜。

王難得坐在大帳內,一邊擦拭著他的鐵槍,一邊聽著軍情。

“達紮魯恭向西逃竄了,郭已經率騎兵去追。”

“陛下到了嗎?”

“禦駕到了北邊十餘裡。”

王難得站起身來,道:“我親自去迎。”

“還有一件小事,軍中擒得了李齊物。”

“李齊物?”王難得道:“陝郡太守,提攜了安祿山謀士高尚的那個李齊物?”

“是。因此事,他這些年不得重用,跑去勾結吐蕃,這次被活捉了,卻說自己是大唐的忠臣,盜得了重要情報獻上。”

“情報呢?”

一枚帶血的蠟丸就被遞到了王難得的手上,他直接把蠟丸捏碎,展開來,裡麵是一封信,全是用吐蕃文寫的。

王難得久在隴右,能看得懂吐蕃文字,可看過之後,他卻是皺了皺眉,露出一個疑惑的表情。

“‘赤鬆德讚越權了’,這是何意?”

他急著去見薛白,沒有在這件事上糾結,鄭重地把信收好,連夜就趕往北麵大營去見薛白。

當年一起共謀大業,如今薛白已登基稱帝,王難得對此事的激動卻與旁人還不同。

他趕到營地,首先卻是見到白孝德正在轅門處聽人稟報。

“高暉已經死了,想必他們也沒能幸免。”

“再找,活要見人,死要見屍,至少不能讓他們埋屍荒野。”

白孝德說著,轉頭見到了王難得,遂上前相見,交談了幾句,遂說起他派遣在吐蕃軍中的細作還未回來。

王難得忽有所悟,從懷中掏出一封信,交了過去。

俘虜營,朗結讚躺在柵欄邊睡著了,感到又有唐軍的戰馬過來舔自己的臉了,他不耐煩地躲開。

接著,就聽到外麵傳來了腳步聲,是有唐軍士卒押著幾個俘虜過來。

“我都說了我是忠臣,我一直在冒死為大唐打探情報!”

“放開,帶我去見陛下……”

朗結讚目光看去,發現其中有那個拿茶葉與自己換奴隸的李唐大臣李齊物,正在嚷個不停。

說起來,正是因為這筆交易,他才會被捉,可恰又是因這筆交易,他沒有被殺掉。

那邊,李齊物嚷著嚷著,回頭一看,忽然道:“他能證明!野布東,你告訴他們,我是要把你帶到大唐,為太上皇演奏樂曲,你告訴他們!”

朗結讚隨著李齊物下巴指的方向看去,發現那個被換走的奴隸野布東也在。

之後,隨著李齊物的嚷嚷,野布東還被帶到了他的麵前。

“說,這個是你的主人嗎?!”

野布東畏畏縮縮地抬頭看了一眼,點了點頭。

唐軍士卒便問道:“他在吐蕃官任何職?!”

“我,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你這個該死的奴隸!”

朗結讚破口大罵,同時連忙以眼色示意野布東看自己的口型,提醒野布東他現在是吐蕃的重臣。

“讓你說!”唐軍士卒給了野布東一鞭,問道:“他是不是吐蕃的宰相?!”

“差不多,是大臣。”

“把他帶過來!”

朗結讚於是被帶出了俘虜營,入了一頂帳篷,隻見裡麵坐著許多人,都是唐軍的主將,但他也都不認得。

他不敢多話,默默站定。

“給他看看信。”有人吩咐了一句。

於是,一封信便被遞到了朗結讚麵前,他看過之後,駭然色變。

“看樣子,你是看懂了。”有唐軍將領用吐蕃語說道:“說說吧,這封信是什麼意思?”

朗結讚額頭上又有冷汗下來。

他就是一天到晚流汗,臉上鹹得很,馬兒才總喜歡跑來舔他的臉。

“我,不太知道詳細的,但如果……”

話還沒說完,朗結讚就挨了重重一鞭,膝彎處也挨了一腳,跪在地上。

“說!”

一柄刀架在了他的大腿上。

“這信,應該是攝政大臣瑪祥寫給達紮魯恭的,看口吻,是瑪祥寫的。”

朗結讚已經落魄,其實也不知道吐蕃的核心之事。但他為了活命,隻能迅速開動腦筋,根據信上的內容,結合之前在父親那聽到的抱怨,猜測一二。

好在他有些滑頭,在朗氏家族中見聞也廣,能說出一點東西來。

有人問道:“這裡‘桑堆與傑巴成了狼崽的爪子’是什麼意思?”

朗結讚道:“桑堆、傑巴,是佛教裡的金剛,指的應該是讚普身邊的兩個近臣,墀桑雅甫拉、洛德古囊恭。他們和我的父親也認識,私下常說,不滿意瑪祥與達紮魯恭,一內一外,一文一武,把持國事。”

“這裡‘焰紋出現在了狼的額頭’又是什麼意思?”

“是吐蕃的一個傳說,額頭上有白焰毛的狼六親不認,會咬死它的父母。應該是說,我想,應該是說讚普想要親政,有了動作,瑪祥說他越權了。”

“瑪祥說‘象雄同意了’,這是什麼意思?”

“怎麼說呢,象雄可以說是吐蕃的一個大部落,首領稱象雄王,是苯教的起源地。”朗結讚一邊想,一邊道:“象雄同意了,應該是他們準備一起廢掉讚普……吧?”

唐軍將領們相互對視了一眼,又有人問道:“這是瑪祥的筆跡嗎?”

朗結犯了難。

他又不是真的吐蕃重臣,哪有機會瞧過攝政大臣的筆跡?可現在若是穿幫,他可就必死無疑了。

假裝仔細辨認了一會,他點點頭,道:“是。”

“你確定?”

按在朗結讚大腿根上的刀又往下壓了壓。

他頭皮一陣發麻,隻好硬著頭皮道:“是,我不會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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