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泉明道:“眼下還有一個報效朝廷的機會,你可願出力?”
李齊物大喜,猜測顏泉明有可能是看出了他的謊言,但正在用人之際,看中了他宗室大臣的影響力,要拉攏他。?<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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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願效犬馬之勞!”
“好!”
顏泉明讚了一聲,撫掌道:“真義士,那你便再出使一趟吐蕃。”
李齊物一愣,臉上的興奮頓時消退了下去。
顏泉明道:“這正是你擅長之事,出使敵國,策反重臣,收集情報。物儘其用,人儘其才,皆為中興大唐。”
“我……”
李齊物腦海裡再次想到了在馬糞堆裡翻滾著與高暉廝殺的場麵,想到了那一地的屍體之中,他伸手到劃開的腹部裡掏出臘丸。
好不容易回到長安城過安定日子,怎麼能再去那種要命的地方?
李齊物差點想說出來,他其實是撒謊的,他其實是個廢物,連挖個坑都挖不出來的廢物。
可話到嘴邊,他卻是道:“我義不容辭!”
當夜,三人再次碰頭。
李齊物一把就拎起朗結讚的衣領,怒叱不已。
“你害我!我要的是官爵,不是去送死!”
“我也不知道。”朗結讚有些失神,喃喃道:“我一直以為我們的差事是打探吐蕃,原來是出使吐蕃。”
“不管你如何,我是不會去的。”李齊物道:“我病了,之後要在家休養。”
“得去。”朗結讚忽然道。
李齊物淡淡掃視了他一眼,認為這蠻夷還沒資格在自己麵前作主。
朗結讚道:“我們是一根繩上的螞蚱,得去。”
來到長安的時日雖短,他對人心的把握卻是十分敏銳。
“我明白了,朝廷重用我,不是因為信了我們的謊言,而是那封信。”
“信?”
“你帶回來的那封瑪祥寫給達紮魯恭的信。”
李齊物頓時就明白過來了。
虧他此前還自鳴得意,以為自己是巧計瞞天下。現在看來,根本就是在扮醜,朝廷早把他耍的花樣看清了。
如果他不去,過去犯下的那樣大罪,可就不是既往不咎了。
宣政殿。
薛白登基之後,與作為監國太子時似乎沒有太大的不同,每日依舊是在此處置朝政。
隻有他自己能感受到,真正的變化是做事少了掣肘,而不僅僅是幾個稱喟上的變化。
顏泉明入殿,道:“河隴傳來消息,達紮魯恭已經退回鄯州了。”
“能趁機收複鄯州嗎?”
“還不能,糧草供應不起。而且馬上要越冬了,不利於決戰。”
薛白點點頭,道:“安西有消息了嗎?”
顏泉明搖頭苦笑,道:“隔得那般久,豈會如今就有消息?”
“我擔心那一路兵馬啊。”
“不論如何,朝廷如今能做的,便是依李泌的計謀,聯絡各邦,孤立吐蕃。”
又聊了一會吐蕃之事,顏泉明道:“另外,策動吐蕃內亂的準備,臣已經做好了。”
“李齊物能用嗎?”
“能。”
顏泉明微微一笑,有些諷意,道:“他真當自己騙過了陛下。朗結讚也是,到現在還在裝作吐蕃重臣。”
“騙子常常是這樣,總覺得自己瞞得住。”薛白深有體會。
在這件事上,他其實與朗結讚也沒太大的不同,無非是招搖撞騙地往上爬。
顏泉明道:“那便安排使者出使吐蕃?如此,待明年封常清抵達安西,若吐蕃恰有變亂,我們可一舉收複河西。”
“安排吧。”
“是。”顏泉明道:“陛下是否要親自見一見使者?”
薛白想了想,道:“也好。”
次日,當顏泉明再次求見,身後就帶了一個年輕人。
這年輕人左顧右盼地看著大殿,震驚於它的奢侈與莊嚴,心潮澎湃。之後,笨拙地在薛白麵前叩拜。
“草民野布東拜見陛下!”
“朕常聽顏泉明說到你,知你年輕,沒想到這般年少。”薛白道:“交代你的事,辦得好嗎?”
野布東連忙道:“一定辦好。”
似乎擔心薛白不信,他忙不迭又補充道:“就算要死,我想死在長安,一定會辦好差事,再回來。我雖然是奴隸,但這件事不難。我很機靈的,請陛下放心。”
“奴隸不要緊,我曾經也是奴隸,大概像你這個年紀,卷入了大案。”
野布東大受感動,連忙道:“我不能與陛下比,陛下是天命所歸,我是真的奴隸。”
“送你一首曲子吧。”
薛白拿過紙筆,思考著,按照當世的工尺譜,把腦海中的曲子譜了一首出來,讓人交於野布東。
野布東迫不及待地就展開看了,這一點上完全是不講禮數。
他到了長安以來,一直在貪婪地學習,不舍晝夜,工尺譜自然是看得懂,但這曲子卻完全把他好不容易摸清楚的典調規律打破了。
雖然第一時間沒能看懂,但他天賦極高,喃喃輕吟了幾句,已意識到這曲子極是了不得。
“阿朗說得沒錯!大唐陛下就是天下最了得的樂曲大家!”
野布東渾然
忘了自己正在大殿之中,興奮地揮舞著手中的曲譜。
就像他與李齊物說的,他覺得這樣天才的陛下,就應該並吞四海。
雖然李隆基在樂曲上的造詣野布東還沒見識過,可薛白的造詣就已經足夠他鑽研一輩子了。
總之,他在很短的時間內成了薛白最忠心的擁躉。
隻過了幾日,李齊物、朗結讚、野布東等人就隨著大唐的使團出發前往吐蕃了。
這必然是一段極為艱辛的路途。
劄瑪止桑宮。
雅魯藏布江於山巒間緩緩流淌,這裡的氣候四季適宜,是吐蕃最早耕種五穀的田地。
宮殿中有兩株檀香樹,乃是赤鬆德讚出生時臍血滴落於地上化成的。
這年冬天,年輕的王常常坐在風雪之中,望著那兩株檀香樹發呆,思考著國家的未來。
相比於這些年天災人禍不斷的大唐,吐蕃的治理算不輕鬆,各個鬆散的部落並不完全信奉讚普,朝廷的大臣也各懷心事。
宗教之間的衝突也是愈演愈烈。
距離達紮魯恭在邠州一敗,時間已過去了四個多月。消息傳回來,攝政大臣瑪祥輕描淡寫地掠過了,隻說吐蕃往後該往西線進攻。
然後,又是窮兵黷武,逼迫各個部落去打仗。
赤鬆德讚認為這樣下去是不行的,因此有意與唐廷和談,並通過成功達成自己的政治意見而獲取權力。這算是一種比較溫和的奪權手段。
而就在這時候,他的心腹大臣益喜旺波趕來,稟報道:“讚普,唐廷派使者來了。”
“哦,來的是誰?”
“太仆少卿李齊物,唐太祖五世孫,他也信奉佛法,剃度出家,當了僧人。”
聽聞來的是個和尚,赤鬆德讚很感興趣,當即要召見。
他那被刺殺的父親就崇尚佛教,而那些把持權力的朝臣全都是苯教徒,口口聲聲指責他父親就是因為興佛才會滅亡。
於赤鬆德讚而言,這是立場很分明的一件事。
劄瑪止桑宮中舉行了一場小型的迎接儀式,很快,李齊物等人便見過了赤鬆德讚。
在這高原上,李齊物頭暈得厲害,但還是勉力支撐,與吐蕃人談論佛法,品嘗茶葉,點香聽琴。
宴會持續了整個下午,就在李齊物快要支撐不住之時,赤鬆德讚看出了他的不適,連忙讓人去請苯教的巫師來。
借著這個機會,他也支開身邊瑪祥派來的眼線。
朗結讚雖然是個落魄子弟,他父親卻是反對瑪祥專政而被罷黜的。赤鬆德讚很聰明,留意到了唐廷使團裡有朗結讚,便知是有隱秘之事要說。
“外臣有一物,想要呈於讚普。”
果然,李齊物馬上就捉住了機會,拿出一本佛經,道:“這是外臣這些年參佛的心得,請讚普過目。”
益喜旺波上前接過,拿到赤鬆德讚麵前攤開。
一封秘信便出現在了他們麵前。
唐廷使出的是陽謀,擺明了就是要離間吐蕃讚普與其攝政大臣,以期緩解邊患。
赤鬆德讚可以不相信唐廷,問題在於他已經沒有退路了,瑪祥這封信上顯然已有了以武力廢黜他的計劃,他每多一分猶豫,都是在冒險。
宴後,赤鬆德讚向益喜旺波問道:“你覺得這是真的嗎?”
“我擔心瑪祥以征安西的名義不斷給達紮魯恭補充兵力,是為了對付讚普啊。”
“我該怎麼辦?”
益喜旺波想了想,道:“我有一計,可以除掉瑪祥。”
(本章完)(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