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ire桔梗: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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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點什麼吧,有關於那個人,血腥凱撒。”
空蕩寂靜的場館內,本堂瑛海率先打破了沉默。
“……沒有什麼好說的。”
伊森·本堂垂眸,擦著自己手中的槍。
他們明明是血緣相連的親人,此時坐的位置卻離得那麼遠,相隔的長椅,更像是時間。
本堂瑛海放在膝蓋上的手收緊了一些,指甲深深的嵌進了肉裡,抬起頭向上看,隻能看到鉛灰色的天花板,“什麼時候開始的?”
伊森·本堂沒有說話,隻是沉默。
槍沒有那麼嬌貴,也不需要天天的擦拭來保養,更多的是作為一種消耗品存在,但他好像沒有什麼彆的能夠做的事情了,隻能擦槍。
一下又一下,直到它變得光可鑒人,從上麵能夠看到他罪惡的倒影。
什麼時候開始……不知道,等到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是這個樣子了。
生活被入侵的很徹底。
在他回到安全屋的時候,下意識抬頭看到那隻被好好養在花瓶裡的玫瑰,想要不要澆水的時候,才意識到有些東西悄然間改變了。
鮮活的,令人歡欣的,令人輾轉反側的,令人痛苦的……生氣,將他灰敗平淡的生活,一下子攪得天翻地覆。
而他無可奈何。
電影裡麵,總喜歡拍攝些美豔女間諜愛上敵人的故事,但事實往往與之相反,那僅僅是男性導演所做的夢與投射。
人總喜歡做夢。
但夢都是假的。
伊森·本堂深感疲憊,知道自己今天要是不給出個答案,那這個坎應該是過不去了,於是說道:“沒有什麼好說的。”
“任務還沒有完成吧,等之後……”
“你就這麼不願意和我聊嗎。”
槍身的倒影中,本堂瑛海握緊了拳頭。
她抽了抽鼻子,聲音中帶上了哭腔,轉過身去,“好,那就不談。”
等等。
就在這時,伴隨著她背過身的動作,一道細微的閃光在她的衣領處閃爍了兩下。
伊森·本堂的瞳孔猛地緊縮了起來。
這個是——!!
他眼疾手快的將那東西從本堂瑛海的衣領上取了下來。
“追蹤器?!”
她失聲道,“他們發現了……”
話還沒有說完,就被伊森·本堂捂住了嘴。
他的手在顫。
這一秒,很短,隻夠作出片刻的反應,但又很長,過往的人生被濃縮成了幾個細小的片段,在他的眼前不斷地閃爍。
【“要成為一個出色的特工啊,伊森!”】
【“臥底的功績無法被公布於世,但失敗卻是一下子就廣為人知的,你真的確定要去嗎,伊森?”】
【“CIA的內部當然另有安排,你隻需要聽指令行事!”】
【“看啊,瑛海,這就是你的弟弟,瑛佑。”】
【“為什麼我已經在這裡臥底了,還要再派我的女兒進來?你們的派係之爭,又與我們有何乾係!這是背叛!”】
但是更多的,是連他自己都沒有想到的,會出現的畫麵。
都關於那個人。
問他手/榴/彈的環看上去像不像戒指的血腥凱撒。
站在他的車旁,抱著那束向日葵,笑得前仰後合的血腥凱撒。
靜靜地抬頭,望向紐約上空盛放的煙花的血腥凱撒。
以及,今天上午剛剛見過的,捏著他鼻子,一臉壞笑的血腥凱撒。
他知道她的名字的。
瑪蓮娜。
翻譯過來的話,就是‘苦樂參半’,哭笑不得。
事實好像也是這個樣,在命運所造就的巨大輪轉之中,所有人都是苦樂參半,不得解脫。
她還沒有代號的時候,他還會叫她的名字,瑪蓮娜,那音節從肺裡麵過一遍後被吐出來,也變得濕潤。
而等到她有了代號之後,那名字便消失了,他隻會稱呼她為凱撒,或是血腥凱撒。
有些人是不應該遇到的,一遇到,就會像著了魔一樣,無法控製自己的所思所想。
那是錯誤,是誤期,是偏離軌道駛向毀滅的列車。
沒有希望冒出新芽的種子,就應該被埋葬和焚燒,好叫一切的妄念都灰飛煙滅。
而等到他死了之後,旁人再提起他時,隻會說‘哦,那個死掉的臥底/老鼠’,鮮少會有人再記起那些與他相關的東西。
“砰!”
伊森·本堂毫不猶豫的開槍,高速旋轉的子彈瞬間便在本堂瑛海的身上劃出了幾道見骨的血痕,是為了接下裡的證詞所作出的,第一層偽裝。
為證明,組織的忠心成員水無憐奈在與叛徒搏鬥時所留下的傷口。
緊接著,他又毫不猶豫的用牙咬穿了自己的手腕,將冒著鮮血的手腕放到瞪大了眼睛的女兒的嘴裡。
此為第二層偽裝,為證明,叛徒被組織的忠心成員水無憐奈,即使手無寸鐵也要殺了他的決心所嚇破了膽。
最後,伊森·本堂將槍塞到了本堂瑛海的手中,用手將她的手指扣上了扳機。
而他的死,便是最後一層偽裝。
用來,為本堂瑛海行走於黑暗前方的道路,鋪上一層坦途。
“不要放棄啊,瑛海,隻要努力支撐下去等待,同伴一定會出現的。”
“代替我,好好完成這個任務!”*
即使到了最後的時刻,他所說出來的話,也還是作為一個前行者,一個特工臥底而言,而非作為一個父親。
真是對不起啊。
“嗚嗚嗚!”
本堂瑛海搖著頭,眼淚大顆大顆的往下掉。
她已經知道了將要發生什麼,但她無法去阻止,這是一個偉大的犧牲,是一個無法被打斷的獻祭。
伊森·本堂慢慢地按下女兒扣住扳機的手指。
乞力馬紮羅雪山的山頂上,到底為什麼,會有一具凍死的花豹屍體呢?
“砰!”
一道槍聲先於一切響起,帶著巨大的衝擊力,震得本堂瑛海手上的槍落到了地上。
“什——?!”
伊森·本堂猛地瞪大了眼睛。
他望向那道子彈所發射過來的地方,風卷著冬天的枯葉發出嘩啦嘩啦的響聲,落日斜陽將那人的影子拉出了很長很長。
“我有允許過你的死亡嗎,伊森·本堂。”
那人如此宣告道。